第一百四十章 尽教春思乱如雨（三）

外头雨已歇止，天色还不甚明媚，灰蒙蒙的光从密林中隐隐透来。

洞口斜斜倚了几竿翠竹，经过昨日暴雨的洗礼，那绿竹越发显得葱翠欲滴了，竹间一袭浅灰的影走来，紫慕晴见是沈琴，他手中拿了一截竹筒，走近了，他将那竹筒递给紫慕晴：

“紫姑娘，方才我去那边探了一下路，见那儿有条小溪，清澈的很，就打了些水回来。”

紫慕晴取过竹筒，慢慢喝了一口，那水果然清冽异常，沁人心脾，就问：“那这竹筒又是哪儿来的？”

沈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从身后拿出一柄如水弯刀。

紫慕晴一见差点没昏过去：“你居然拿我的刀来砍竹子！”

沈琴见紫慕晴真的生气，忙将刀还给她说：“紫姑娘莫生气，可若不拿这刀，难道我用手劈竹吗？”

虽然沈琴说得有道理，可紫慕晴心下不爽已甚：自己的爱刀，竟给这书呆子用来劈竹！她仔细看了刀刃，见没有给砍缺，只瞪了沈琴一眼，心里暗自恨恨：要是我的刀给你砍钝了，就拿你的脖子来磨刀！嘴上问：

“沈公子，你是怎么拿到我的刀的？”她睡觉时一向将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沈琴一笑：“紫姑娘，你的刀就放在你石床边的地下。”

紫慕晴迟疑：“真的么？”

沈琴点头。

紫慕晴虽心中疑惑，可除了沈琴所说的，也再无别的可能，若刀枕在头下，那么他拿的时候自己一定能感觉到，也许是昨晚太累了？竟忘了习惯！紫慕晴心念：幸好如此，否则岂不太危险了？她又喝了一口，将竹筒递给沈琴：“沈公子，你渴么？”

沈琴又一笑：“紫姑娘，我喝过了。”又说：

“方才我去探路，发现只要沿小溪往下游走，就可回镇子上了。”

这小溪正如沈琴所说，通向镇上的一条水渠。

水渠边两架巨大的水车将溪水源源不断地引向一旁的河流与池塘，三三两两的男子在水车旁汲水，成群结队的妇女则蹲在水塘旁浣洗衣物，见紫慕晴与沈琴二人沿小溪走下，那些男男女女脸上不由现出惊喜之色，口中大喊：“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紫慕晴心奇：“沈公子，他们怎么都认识你？”

沈琴笑笑：“不光他们都认识我，我也都认识他们。”边说指向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

“那是沈家码头的罗工头。”说罢又指向一个珠圆玉润的妇女：

“那是沈家酒楼的林厨娘。”

紫慕晴恍然大悟：这些男男女女皆是沈家的帮工，又怎会不认识自己的少东家？昨日紫慕晴还在惊叹他沈家几乎覆盖了长洲的所有产业，今日才意识到，不光是长洲的“物”，甚至是长洲的“人”，也几乎都与他沈家有关。“江南首富”的名头，当真不是盖的！

有人将沈琴平安下山的消息飞传给了沈家客栈的掌柜，掌柜立马亲自来迎。昨夜自个儿少东家不顾一切跟了那紫衣姑娘跑进雨里，跑进山中，掌柜带了客栈一众伙计在山上搜索了一夜，也不知他二人下落，能不心急如焚么？眼下虽见少东家毫发无损，却还是忍不住多问几句：

“公子可还好？可有伤到？冻到？”又取了件披风给少东家披上。

沈琴摇了摇头，笑答：“孙掌柜宽心，我自是无碍。”却将那披风解下披在一旁的紫慕晴身上。

孙掌柜何等有眼力见儿，昨日就见少东家对这位紫衣姑娘态度非常，还为了追她冒雨进入深山，今早又见少东家对她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心中立下明白了七八分：公子这十有八九是有意于这位姑娘了。他家公子面如冠玉，既有万贯家财又负才学之名，江南不知多少纯情少女，成熟少妇仰慕他的品貌与才情，可公子却从没对哪一位窈窕淑女表现出任何的君子好逑之意。孙掌柜的目光又向紫慕晴投去，见这紫衣姑娘自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仙人之姿，然眉间透出勃勃英气，手中还握了一柄弯刀，却不知公子品味怎的如此与众不同？不喜欢温顺的兔子，却喜欢不羁的野马么？

而沈琴对紫慕晴愈发暧昧的态度也令她心中愈发不安，过去紫云谷主曾教导她，陌生男人无事殷勤非奸即盗！她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姑娘，有什么可“盗”的？那沈琴这么做的目的就只有另一个！想到这儿，紫慕晴忽感觉浑身不自在，不经意将身上的披风拉紧了些。

沈琴见状忙又关怀一句：“紫姑娘，我们还是快上车吧，外面风大，你昨夜淋了雨，小心着凉。”边说边护紫慕晴上车。

紫慕晴心中虽不知为何一再对沈琴有所提防，却也不知为何难以拒绝他的靠近，就如昨夜他与她仅有一条环佩之距时，从暴雨的泥泞与青草的干燥以及他身上惯有的浓烈的香气后流出的那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气息，如雪晴后既明媚又凛冽，如霁月后既皎洁又清冷，似是花香，清清淡淡，又不似任何一种花香，仿如那些远古诗辞中的什么“蕙兰”或“瑶草”，丝丝幽香踪迹难觅，却令人忍不住细嗅。紫慕晴心念：我也不怕他别有用心，我有武功，他没武功，若他真敢对我动手动脚，那我就一刀劈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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