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江澄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久到少年已经陷入了沉睡，仅余下了一片清浅平稳的呼吸声，这个结界划隔开的空间里，安静得似乎连流动着的空气都凝滞住了，像是住着一个古井无波的老人。

良久，他轻轻抬了抬脚，走到床边，替酣睡乖巧的小外甥掖了掖被子。

少年熟睡的侧脸泛着浅浅的红晕，薄薄的嘴唇是好看的淡粉色，脸庞的线条与轮廓也不似平素里骄纵跋扈而绷紧的锋利，反倒是显出几分柔和感，青涩的五官已经长开了大半，俊美秀气，朝气蓬勃，精致得让旁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潜藏在脑海中的记忆告诉江澄，这是他曾经对天道发过誓，用命也要护住的少年。

可是，命是护住了，背地里受的十几载的委屈和苦楚，却一丁点儿都没有少，丝毫不留情面。

江澄伸出手，微凉的指腹在小外甥的脸上轻轻抚了一下，带着些许安抚的味道，直至少年眉间紧蹙的褶皱渐渐松缓开去，他才收回手。

然而收手的一刹那，却倏尔觉得心里好像空落落的。

无论是少年已然长开的眉眼，还是渐渐学会收敛的脾性，都让江澄有些迷茫而不知所措。

好像只是转眼之间的工夫，金凌就长大了。

他会长成一个不再需要舅舅的男人。

尽管江澄曾经训斥他道“就算你三十岁了，我也照样能管你”，但真正到了三十岁的那年，金凌也早已不会是从前需要接受舅舅的责训和管教的少年。

他会掩去一身的桀骜不驯和落落难和，冒着霜雪风雨，磨平一切棱角，成为一个真正的，一家仙门的宗主。

……他会长大，然后活在江澄看不见的地方。

活在那片属于金凌自己的风景之中。

就在身旁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之时，江澄用自己的血、自己的肉，去滋养一片属于金凌的风景，如今他意识到了，所以想要抽身离开之时，却发现在这十几载的光阴中，自己也已在那片地方生根发芽，和周围那些花花草草交织在了一起，盘根错节、骨肉相连，一扯便是连皮带筋，抽筋断骨……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金凌才睁开眼睛，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绣着精致雪浪纹的手巾。

暗金色的丝线在油灯下隐隐泛着光。

“阿凌……”金光瑶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话语间的停顿似乎别有一番意味，“你舅舅，好像生气了？”

金凌抬脚踢了踢被子，“不管是不是生气，反正肯定是因为我。”

他不想让舅舅生气，更不想让舅舅因为别人而生气，所以选择用这种狂妄的自信，来安抚心中无端而来的张皇。

金凌又抬脚踢了踢这碍事的被子，可又没有踢开，因为这被子是舅舅替他掖的。

从记事以来，他从没有见过舅舅有哪时这么温情，让人恨不得溺死在里面。

重要人物本文章的字里行间其实都有伏笔，可以细细看，细细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