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清风,疏影横斜水清浅。
只闻林中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震得树叶片片轻颤,响起一片窸窸窣窣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小……小叔?!”
金凌脸上呆滞的表情已经不能仅用“震惊”一词来形容了,一张煞白的俊脸上布满了难以相信的古怪。
像是挺拔俊秀的青松被九天玄雷当头劈下,根骨还不屈抓着岩石,叶尖已经燎然大火,烧到枝干表面一层灰烬。
小叔不是……在观音庙里,和聂明玦一起被封入棺内……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
金凌眼眶一热,泪水在眸中翻腾了一阵,终究没有落下。
再一次看到时,他才确确切切地明白,他不光报不了仇,下不了手,连恨都不能恨得纯粹彻底、肆无忌惮。
而多年前那股刻在骨子里的委屈和不甘心,也早已被岁月韶光磨损得所剩无几。
金凌定了定神,抹了把脸,低声唤道:“……小叔。”
月辉当空,清风拂面,那张一同往日,七分俊秀,三分机敏的脸上,挂着温柔真切的笑容,就连嘴角眉梢也带着微微的笑意。
金光瑶上前一步,似乎想摸摸金凌的头,但又很快收了回来,风轻云淡地背过手,笑得很温和,“阿凌。”
金凌低着头,目光躲躲闪闪,他到底还是不确定这究竟是他小叔,还是只是只披着人皮的邪祟,“小叔,你怎么……”
金光瑶见他这副样子,大抵也猜到这小子心里想着些什么了,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阎王爷觉得我命不至此吧……生前做尽坏事,却还想着有人垂怜,不成想死后倒是被鬼垂怜了。”
唯有他一人知道,在心里最后一点希冀破灭,温和像是被狂风暴雨追赶的白云尽数敛去是什么样的。
金光瑶短叹一声,眉心一点丹砂暗沉了几分,“阿凌,你现在在金麟台,还好吗?”
温和的嗓音中透着的是不加掩饰的关心,倒让金凌想起了小叔曾经送来仙子时的情景,那只小小的,眼睛圆溜溜的,亮晶晶的黑毛小狗。
他别过头,道:“就那样。”
金光瑶深谙他的性子,笑道:“你还真是跟你舅舅一般性情,有空便多问问江宗主,他毕竟是你最亲的亲人……”语毕,他微微一顿,心道江澄既然连紫电都会交到他的亲外甥手上,又怎么会不好好待他?倒是自己多虑了。
不想气氛却陡然冷沉了下去,冷风吹着乌云恰恰拢了月光,夜色一暗再暗,就连对面小侄子的面容也有些看不清了。
一句话,是闹了什么脾气?
金凌骤然抬头,心中百般滋味陈杂,含在嘴里又苦又涩,冷哼了一声,“他又不姓金!”
这一声冷酷至极,好似在极力掩盖着什么。
隐隐约约的猜想破土而出,如同唤醒了沉睡在幽笼里的洪水猛兽。
金光瑶半晌不语,须臾,望着那双躲避不及的眸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可他姓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