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篇

《轻羽》

      “我的意思是……”还未等安妮说完，坐在一旁的经理已经抄起草稿摔在了她的身上，怒目圆睁的看着安妮：“够了！如果我不去看！如果我不去抽查到你！你！”经理捡起桌面散落的纸张再次砸在了安妮身上，愤怒的气势将安妮这个姑娘吓得连连退后：“你就会毁掉我的报社！这些是什么！敏感话题！你的发布会让我们大家都毁掉的！。”经理嘶声力竭的怒吼安妮，双眼喷火的转身快喘呼吸。

        安妮鼻腔有些酸酸的，她尽量压制着双眼热泪盈眶的触发情况与条件，双齿之间紧紧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出去！给我滚！给我滚的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出现在我的地盘上！”经理从桌下掏出一袋钱扔给了安妮，并把她的一些草稿也都扔给了她：“滚！再出现我的面前！我要把你那华而不实的小脸打烂！滚！”

      经理的房门被打开，安妮面无表情拎着钱袋和一沓草稿踏着快步离开了报社，那泱红的嘴唇上还有被咬过的伤痕。为她送别的，是经理的咆哮，是同事的讥笑，是世间的无情，还有冷漠以及失望。

      她从外面买了一瓶冰水，在灼热的阳光下，她一饮而尽，随后掏出了一张大钞扔给了超市的员工。就这样，从容且不迫，大方而自信。

       来到自家的公寓楼，安妮摔门而进，脱下磨脚的高跟鞋，将装有钞票的钱袋扔在了沙发上，有不少已经飞了出来。她从柜上拿出了一瓶酒，这个习惯是跟李元芳学的，她从藏酒中看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艺术。半瓶红酒下肚，微弱的热量开始弥漫全身，安妮的双眼缜密的观察着房间的一切，片刻后闭上了双眼。

       卖了，全卖了，累了，全都卖了吧。

      多云，那好似郁郁寡寡的天气降临世间，遮挡住一片生机，遮挡住一片光明，遮挡住一片真心，它像一个满面胡茬身穿黑风衣的大叔站在远处与你相望。它也好似死囚前最后看到的天景，就算阳光明媚，但依旧死灰暗白。

       大批的工人们费力搬运着家具从楼上下来，邻居们抬首互观，安妮眼带墨镜手夹着一只昂贵的香烟站在楼下：“快点快点！”

       这一刻，她当了自己的老板，当了那群工人的老板。所以人都看着楼下的安妮，一身黑色，甚至连唇彩都是黑色的，气质从而升华。这一夜她成长了不少，她想要尘封自己的悲伤，将从未出现的冷漠展现了出来。

       “Fuck you！”

      皮质的高跟鞋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坐上了一辆昂贵的轿车，另一辆专门来拉行李。有钱，任性。

      这一上午都是如此的奢侈败家，这一上午她沉迷在了纸醉金迷的生活中，模模糊糊，浑浑噩噩。

      身穿黑西装的司机时不时的撇眼看向副驾驶的女人，那裸露在外的大腿以及精致的样貌，一身酒气性格冰冷的倾躺在真皮车椅上。如此诱惑令人起竿的女人何尝不多看几眼？况且是安妮。

      在短浅的睡梦中，她依稀能感觉自己头痛欲裂的感觉，酒精麻痹自我的弊处就是如此，她昏沉的睁开眼，看着远处一闪而过的风景，刚要抬手就察觉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黑西服，她扭头转向司机，正操控方向盘只身穿白色衬衣的司机朝她笑了一下：“醒了？小美人，郊区的空气可是很冷的，我想在你没冻着之前给你一点温暖。睡得还好吗？”

         “呃啊……咳咳咳……”安妮嗓子里全是浓稠的酒精唾液结合体，强硬咽下后看着远处：“半斤八两吧……”

      司机还想要说什么，哪知刚张嘴，一只纤细的手指封住了嘴唇，安妮疲惫的看着司机：“嘘……”

       司机很知趣的闭上了嘴，点了头后看向了前方。一路再是无话，安妮小声嘀咕嗡嗡着为司机安排一会到站后的事情。

        出来迎接安妮的是自己亲爱的小妹妹，与她神似的是，都有着那么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宛如银水里养着两颗翡玉丸。司机一边搬运着行李一边与安妮的其她家人们闲聊家常。

        站在远处点燃了香烟，司机害怕这些烟味会引起那群女人们的不满，尤其是安妮。他对这个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无论是性格还是样貌，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向安妮表白，他开车时听到了安妮的梦话：“告别……后……就回……家……。”家，司机苦苦笑了一下，这个让他心动的女孩有了一个可以迎接她的第二个家，司机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有关系，所以他决定在开枪之前就放下了武器，他没有把握让安妮爱上自己，这倒不如直接松开羽翅，让这本该自由的鸟儿飞向本属于她的天空。

         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待兴奋劲消失后，安妮失落的看着自己的一切，像是非主流一般的打扮，大包小包堵在自己家门口，身穿着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穿的礼服，这简直是无理取闹……。

        “妈妈……”安妮看向正在走向自己的母亲，一股熟悉且暖心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是她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多年后得到的一个敏感回应，安妮有些颤抖的摘下了墨镜，至少在自己亲爱的妈妈面前，是没必要戴墨镜的……。

        妈妈摸了摸安妮的小脸，心疼的说道：“我亲爱的安妮，我美丽的女儿，你怎么这么瘦了……”安妮摸着在自己脸上的手，双眼顿时间不敢直视了自己的母亲，她认为自己一时冲动所做出的一切都是盲目的。“妈妈……我……”安妮扭扭捏捏想要说点什么，但她却止住了，她看向远处躲在门后的妹妹，手里的小花似乎是给安妮摘的。

        安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该如何解释自己来此行的目的？安妮看着母亲，小声说道：“妈妈……我想你了……我想吃你做的饭……我甚至是想一直的住在这！”

        她将自己内心所想说的一切都以低声细语的形式传达给了母亲，她已经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她也做好了被挨揍的准备，她一切都准备好了，她活该，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无人能替。但妈妈似乎未所动摇，只是揉了揉安妮的小脸，温馨的回应了安妮：

        “亲爱的快进来吧，这里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走上前往自己曾经的卧室，踩着那久违的木质地板，她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实习工作第三年也是待在中国的一年，她想现在是时候叙叙旧了。

      在家里的每一天，安妮似乎都感觉到了温暖。在独自一人凭借学历来闯荡世界时，她总能感觉到来自各地的恶意向她席卷而来，冰冷，害怕，孤独，疼痛。待在母亲身边，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草垛上晒着暖阳的小羊羔，舒服，自由，畅享无限。

        家的温暖和亲情让她暂时忘记了被辞职的痛苦和悲伤，她很快乐。

         安妮陪着家人们一块吃饭读报看电视，给自己的妹妹讲述来自中国的那一丝暖流是何模何样的。

         “那姐姐你喜欢那个大哥哥吗？他这么善良”妹妹听完故事后，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向了安妮。安妮愣住了，她眯起眼睛看着远方，脑海里不断的回想着关于李元让的一切。他的笑容很少，总是寒冷如冰，他的话很少，总是在一旁倾听他人的诉说，他行动很利索，在保证完成任务的情况下经常让人眼前一亮。

         安妮笑了一下，摸了摸妹妹的短发：“喜欢啊，姐姐希望未来的丈夫和他非常的匹配，但是这不行哦”安妮喝了一口果汁抿了抿嘴，微笑道：“因为啊……毛笔不可没墨水呀……”

         捏了捏似懂非懂的妹妹的小脸，安妮合上书放在了桌子上，踩着拖鞋看向窗外的农场，真不错……如果可以永远的呆在这就好了……就像是这里的青草一样，随波逐流若隐若现……。

          坐在自己曾经日夜与自己相伴的木桌旁，她翻阅着堆积如山的报纸，里面那些陈旧的信息总是可以给她意想不到的结果。妈妈缓身走进将一沓草稿放在了安妮的身旁：“亲爱的，你的草稿被压在行李箱下面了，我看应该有用，就没给你扔掉，放这里了。”

         送走妈妈，安妮捡起了桌面的草稿，在这接触的瞬间，那一天所有的事情宛如电流般再次浮出水面。经理愤怒的表情与声音仿佛此刻他就在自己身后，安妮闭上眼睛扔掉了草稿。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不敢面对事实？为什么！应该将这些事实全都展现给他们才对！而不是制造出虚假的镜像来欺骗读者啊……”

      安妮自言自语的在房间里度来度去。

     脱下吊带衬衫扔在床上，她看着镜中赤裸的自己，安妮想到了李元让的一句话：“你明明可以靠身材出名，却偏偏靠才艺”

        亭亭玉立冰清玉洁，婀娜多姿眉清目秀。

       胸前隆起的山峦宛如披着露水的一顶红粉玉仙桃波涛汹涌，皮肤白润似雪像那羊脂玉，蛮腰曲线流畅匀称更似那少肉的玉兰葫芦，双腿笔直修长且线条顺滑。

      这样少见的美人此刻竟是她自己，摸了摸吹弹可破白里透红的肌肤，牛奶，妈妈从小都让安妮喝牛奶，恐怕就是因此而得吧。

       再待上三个星期，就去找元让，那里也有她的家，和家人们。

        也许是心理作用，安妮总是认为时间过得很快，虽说去农场送水帮忙经常被男人们赶出来，只因他们怕自己的鲁莽加上动物们的行为以及味道会脏了安妮，他们让安妮到一旁看着就行了，并递上新鲜的牛奶和水果。

      这些人都认识安妮，毕竟她的爸爸就是自己的老板嘛，更有的是在这工作多年的人们都是看着安妮长大的。

       农场里的人们都认为安妮这种如花似玉的女孩是不应该来这看他们的，而是应该待在偌大的殿堂里享受着古典的音乐。

       “安妮大小姐！”一个年轻的工人从苹果树上探出了头：“好久不见！您又变漂亮了！真羡慕厂长先生啊，生出了如此美丽的大姑娘啊呵呵呵呵……”

       他们都心地善良，他们身强力壮的体魄下保留着最纯真的骑士浪漫，他们喜欢小动物，他们甚至会因为不小心踩死一只甲壳虫而感到悲伤，也会因晚来一步导致苹果落地腐烂而自责没有对这枚苹果真正的负责。

       看见安妮的一个老工人吧嗒吧嗒抽着烟斗站起身来脱帽敬礼：“我亲爱的安妮大小姐！这脏乱的地域可不是百灵鸟该来的地方啊，哪怕是站在梢头，我这可怜的老绵羊都害怕伤着您啊”

       “大诗人多姆先生，您不必客气，快喝点柠檬水歇息一下吧，可千万不要累到您的老腰，累着啦，会很疼的”安妮模仿老多姆的语气客客气气的回应着他，这让老多姆大笑连连。

      这个农场，这个农场的一切都是安妮的，她父亲曾说过，实在不行，就回来当农场主吧。但安妮并不喜欢当商人，她更喜欢去将世间的一切写进文章里，她喜欢自己的作品被人观看的感觉。

       傍晚，母亲也许知道了些什么，在临睡前来到了安妮的房间，妈妈用手抚摸着自己疼爱一生的女儿，温柔的看着安妮，轻声说道：“溪流里的鱼儿知道什么样的波动是来自恐怖的暗流，鸟儿也是熟知空中来自不同方向的风流，安妮”妈妈看向窗外不远处还在亮灯的仓库，那里有几个累了一天的青年们正在唱着国歌喝酒悠然自得：“鱼儿知道逆流的恐怖，鸟儿知道逆风的艰辛，但它们都没有放弃前进，而是选择自我改变，自我审视，自我反省”

        安妮努了努嘴，心里有千万的委屈不知向谁倾诉，只是双眼晶红吸着鼻子。妈妈起身打开窗户，让充满新鲜的空气涌入房间，冷风吹动着窗帘和二人的发丝，妈妈转过头来：“它们哪怕就算是误入逆流，误入逆风，也都是坚强的抗争到底，而不是选择逃避，亲爱的，你不可以这样选择性的放弃自我。你的两个妹妹至今都认为你是个成功的榜样，她们都很爱着你，农场的那些孩子们，你的爸爸，还有我，我们大家都会默默地支持着你，搀扶着你，哪怕是风暴席卷向我们，我们都会坚不可摧的，我相信你可以坚持下去的安妮我亲爱的女儿”

        妈妈心疼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创业的路上不可忘记家与家人，就算世界再大，它固然没你立足之地，但小小的家……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妈妈的话对于安妮来说宛如新生，这一夜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坐如针毡，她的内心万分焦急，她一边要求着自己快快入睡，一边渴望着天空快快升起骄阳。这一夜，她无心入眠。

      北京时间下午一点，元让在一群被揉成纸团的草稿山里被视频电话的铃声给吵醒了起来，吐掉嘴里的自动铅笔盖，定睛看清手机的来电地址：“曼彻斯特”

       “我靠！”元让目瞪口呆的看了一眼四周，确认自己人在济南后接通了电话，他内心澎湃，因为那个可爱的大姑娘已经好久没给自己打电话了。

        当延迟的摄像头亮起时，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探出头看着手机，用蹩脚的中文大喊了一声“元让大哥哥”。李元让还未疑惑，安妮清秀的小脸就冒了出来，一对眼睛笑的如天上弯弯月，她将家庭的所有成员都召集在了身后集体向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喔的麻妈可是有在讨论你一直照顾喔的事哦！”安妮热情的将镜头递给了妈妈，安妮的妈妈用一嘴流利的伦敦腔不停的感谢着元让，妈妈感谢李元让一直如此的照顾着安妮，就像兄妹一样。安妮全程都在为对方进行语言翻译，虽说是磕磕绊绊，但李元让还是可以勉强听懂的。

        感恩的词语妈妈一时无法全部表达，她太感谢这个远在海外来自亚洲中国的青年了，本是无缘无故，却只因他人心之善收留了安妮。妈妈越说越是激动，身边的两个妹妹也逐渐活跃起来，调皮的连蹦带跳试图出现在镜头里，妈妈有些无奈的将手机交给了安妮。

       “都很热情呢你的家人”元让内心暖暖，呵呵说道。安妮笑着蹦跶了几下，将镜头对向了自己的三个大行李：“嘿！远让，喔要出发了哦！老地方见，木要忘了接喔！”安妮朝着摄像头狠狠亲了一下，淡红的唇印遮住了李元让的所有视线，他只好连连摇头轻笑：“好的，我的轿车随时等你。”

其实安妮根本不会吸烟喝酒……

     「世界再大也无你立足之地，家里在小，也有你一席之地」——《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