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苏万永远记得十五岁的夏天，那个光影凌乱的清晨。

黎簇苏——万——

长街浸雨，黎簇握着一瓶他永远接不到的汽水，在尖锐的汽笛和血色的记忆里被染得鲜红。

护士这位病患的伤口持续渗血……

护士请回床上躺好。

苏万视野中的朦胧一点点退去，光着脚一步步走进嘈杂的抢救室，白色拉帘后是他熟悉的人声。

黎簇的妈妈带着浓重的哭音，医生和黎母的话让苏万觉得陌生而恐惧，以摧枯拉朽之势毁掉了黎簇的人生。

黎簇妈妈黎簇……医生我儿子……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他的性器官严重损坏，需要立刻摘除，还有你知道你儿子有双性器官吗？

黎簇妈妈什么意思？

医生有可能是xy染色体异常，这还要进一步检查才可以知道……

黎簇妈妈医生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医生！……怪我，凭什么怪我，黎一鸣，要不是你不管我们，我们也不会……

苏万弓着腰靠在急诊室的墙上，一幕幕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回放着，身体里的水分像是要被抽干，涔湿冰凉的汗珠在男孩苍白的脸上滑过。

黎簇一中？也可以啊？等我考上了一中我就帮你一起追沈琼，谁让咱俩是兄弟啊！

黎簇小意思，看哥们帮你赢回来！

黎簇暑假过了就上高中了，别忘了咱俩的秘密行动！

黎簇行！我帮你买，也不知道你怎么就爱喝汽水，又酸又不健康，我以后非得把你这习惯改回来！

黎簇苏——万——

苏万病房里再见黎簇时，光从窗户透过，投在少年的脸上，那张曾经鲜活的脸上一片死寂。苏万说话还带着鼻音，捧着楼下买来的橙汁讨好地送到黎簇眼前。

苏万鸭梨，我买了你喜欢的橙汁，要不要现在喝？

黎簇谢谢你，不用了。你先回去好不好？

苏万……

那是最混乱的三个星期，黎一鸣和程璐的崩裂像是泄洪一样，将所有的苦痛幻灭暴露于白日之下。苏万接替了烂醉如泥的黎父和不知所踪的黎母，日日在床前照顾黎簇，给他擦身，给他念书。

黎簇苏万，我不想的，我不要这样，不要……

黎簇谁来救救我……

苏万鸭梨别这样，别这样，你躺好……你躺好好不好……

黎簇救救我……救救我……

如果第二天他没有去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就好了，那样至少还能道别。

老师同学们，咱们班的黎簇同学因病转学，很遗憾不能和大家一起继续学习了，希望黎簇同学在其它学校也能学业顺利，同学们也要一起进步啊！苏万，苏万！还是上课时间你去哪？

离别带走了很多看得见的东西，也留下了更深的羁绊。黎簇希望隐藏的，苏万一直在坚守着，帮他保守着秘密，拒绝一切人窥探那年夏天的所有秘密，直至17岁到来。

黎簇苏万，我回来了。

黎簇变了很多，他变得凌厉肆意，带着尖锐的刺逼退身边的各色人。

喜欢喝橙汁的少年喜欢上了啤酒，喜欢汽水的少年喜欢上了喝橙汁。苏万还是从前那个小尾巴，缺心眼儿地跟在黎簇身后，一起学坏，一起留级，一起坠进泥里。

苏万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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