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六)

婉约风雅的游廊旁生长着几株芭蕉，枝叶枯黄如同贫脊的黄土，此时被仆从剪得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杆子，干枯开裂的表皮不断拉扯着残破的躯干，任谁也不会联想到它曾经的养的碧绿如玲珑，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一口长气疏出，游廊长椅上慢慢坐起了一个人影，斗笠别在腰间，一双墨色的眸子，良久，慢慢地浮动了起来，眉头褪下一丝迟疑，纤手中的凉茶拂抖出一张脸，清隽俊逸，倒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只是眸子却是平淡的瘆人，笑中带了不属于这个年纪几分痞气，反倒让人心头紧张，后背生凉。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想必是这几日连夜的操劳导致精神有点恍惚罢，女子撇下茶盏，抚平衣襟上的皱纹轻轻地站了起来。

攀爬了一片墨绿的白墙角走出一个佝偻的人影，布鞋上挤满了褶皱，身着着淡蓝色的薄衫跨进高高的门槛内，之后便是连绵的捣药声，他叫林申，是个制药看病的郎中，受张家重金委托，从远远的殊山中采回药草，晒干烘焙之后带回，无数个月明星稀的夜里，院子最西边也是最深处的的房里总传出阵阵捣药的声音。

一开始的他不过就是一个名不知闻的小郎中，或者说连郎中都算不上，只是碰巧翻过几页医书，辩得几种药材罢，唯一就是的病人还是家中得了热病的妹妹，费了几天几夜，折腾了数十遍才得以成功，平日的营生还不够自己吃个饱饭，更何况他还要养一大家子人。

张家的人找到他的时候，家里已经断粮五日，林申抵着腹中强烈的饥饿朝眼前的人摆了摆手，他明白自己的水平连半吊子算不上，最多只能治一些小病尔，如何能治得了那重病将死之人，怕是去了，没治好人，反而把人给治死了，到时候可就是官府前来缉拿归案了。

张家的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举动，笑了笑，从奢华的衣袍中掏出一片红枫，叶边卷的已经有些毛糙，绒红色的茎细长细长的，像一只张开的小手掌。

不过一瞬，林申便变了脸色，犹如当头遭了雷劈，微微一愣，没再多问，弯腰轻轻接过，半响颤道：“什么时候走？”

“现在。”那头缓缓移开目光，勾唇一笑，在林申注视下驶向远方，谁也没注意到衣中的手缓缓地攥成了拳，再无力的松开。

他艰难的挖出老树下埋藏的油纸包，那里是半截沉红的断根...

张家的嫡女也就是他此次的病人并没有所说的那样病态严重，行将就木的样子，反而很活泼灵动，多次偷偷从窗缝朝他的屋里窥望。

看来她想知道，医治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可惜她很快便会失望了，他可不是那种和蔼，胖胖的中年医师，而是高高瘦瘦，一脸死灰，面上没有半点血色的怪人隔着一层手帕替其把脉。

昏黄的灯盏下，林申专注地举着木勺，从黝黑的药罐里舀出一勺粉末，放进手中白若皓雪的细瓷瓶，轻轻摇晃，边摇晃，边看着摆在一旁的沙漏，算好了时间，将混合好的药末打在黑碟，倒上热水，轻轻地搅拌着。

庭院中随处可见的香炉之中慢慢地着起了一片白烟，飘到了林申的颈间，再逐渐散开，黑暗中却多出了一双眼睛，遮了一层白纱，深邃的望不见底。

她略略怔忪地看着他，吞咽一下最后一囗，抹了抹嘴边的药渍，冰滲的触感从喉间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头有些发昏，但很快恢复常色，余光中瞥见摊开的药箱里是被切成数片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