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时间是一条永远奔流不息的长河。
这一年，不管是尔晴母家，还是富察府老宅，亦或是忠勇公府上，收到的基本都是些好消息。
而，这些好消息基本可以统分为三类，成家、立业、添子。
四哥家的如茜在十一年的时候嫁与了太祖努尔哈赤的七世孙、多罗顺承郡王泰斐英阿为嫡福晋，却始终未能有喜信，今年她终是成功诞下个麟儿，一洗多年来所受之气。
可能是四哥在天之灵的保佑，驻防热河的明瑞也传来书信，说是郡主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这下子，平常有再多不满、怨言的四嫂也暂时歇了火，只余期待，天天就翘首企足明瑞什么时候能带着家眷回京探亲。
子嗣兴旺的富察府今年又办了两场婚礼，大哥家嫁了个姑娘出去，三哥家娶了个媳妇进门。
喜塔腊府上当然也有喜事，不过这两年或嫁或娶或生的都是她伯叔家的兄弟姐妹，她家这房，除尔晴阿诨的大儿子已在前年成婚以外，剩下的都还没到年龄，最近的则是明年尔晴胞弟禄泽的婚礼。
加上傅恒两个伯伯家的，光今年，尔晴送出去的礼钱就有小一万两。
这可能就是好事都赶一块去了吧？
古人都说先成家，然后立业，禄泽还未成家倒先立业了，他因骑术出众，被选为五阿哥的外谙达，开始逐步迈入仕途。
弟弟升官，尔晴脸上也有光，亦为禄泽感到高兴，包了封大红包给禄泽，禄泽初初涉步官场少不了要交际打点，玛法、阿诨他们肯定不会吝啬，尔晴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不表示表示。
加之，春和园已在去年年底宣告竣工，今年入夏后，尔晴跟傅恒就带着一大家子人就搬了进去，既然要住人，家具、摆设样样得有吧？
不仅得有，还得配得上皇上御赐的房子，为添置这些，又花了不少钱。
得亏，无论是东安门内的宅邸，亦或是圆明园外的庄园，皆为敕建，大头的钱都由内务府出，不然，非得把尔晴这几年存下来的家底给掏光不可。
饶是如此，为忠勇公府和春和园内所添的大大小小的物件所费银钱也不是个小数目，虽然没有把尔晴这几年存下来的家底掏光，但也花得七七八八了，要不是傅恒的俸禄、补贴又涨至三万多两，以及这些年尔晴那几个嫁妆铺子都还算赚钱，明年可能要傅恒预支俸禄过活了。
好在，今年快过完了，账上虽没剩下几个子，但至少还有余的，家中有粮，心中才不会慌。
也好在，之前，尔晴嫁妆里的田庄上的收入是一年一收，加上后来又开起来的两间铺子共七间铺子最后一个季度的盈收还未盘，盘过以后应该至少也有三千多两进账。
眼看再有不到十天就要过年，各大衙门都封了印，戏院随之封了台，食肆、酒坊、茶楼、布庄也陆续都关起店门，连私塾、旗学都开始放年假了。
唯独尚书房规矩严，一年只有那么几天时间休息，尔晴虽然心疼福灵安，也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为此，她念叨傅恒好几回了，好好的儿子，像是给宫里生的似的，作为额娘想看孩子，还得先递个牌子，得到允许才能去看。
这妈当得着实委屈！
不过，福灵安不在，尔晴正好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到其他地方。
不得不说，管理一个偌大的府宅，真的很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每年年底对过账后如何奖惩赏罚，又如何做到奖惩分明，赏罚有度。
正所谓，赚得多用的也多，一年到头，府里、田庄、铺头哪一天哪一人哪一处不需用钱？
而，到底府里用去多少、还要用多少，铺子里是盈是亏，盈了多少又亏了多少，年底对过账才清楚。
依照封印的时间，她将每年小年前两天定为闭店、对账的日子，如此，盘算完一年的盈亏，无论结果如何，有了个结果才能知晓明年该继续加大投资还是要及时止损。
二十二日上午，尔晴将府里各房各处、外头各庄各铺送来的账本汇总统计后，零头不算，发现共结余五千七百多两，在发完所有人的月俸，又赏给各处婢仆、管事、掌柜等人共计六百三十余两银出去后，这一年的账终于结了。
“夫人辛苦。”
傅恒坐在尔晴背后给她按肩。
“我从前管理户部，只道管个内宅能有多难，直到后来我不得不自己上手，才知这两者之间真的大不一样，户部的是公务，公务自有例行的章程，按照规矩来，公事公办即可。”
“内宅却是私事，亲戚之间，谁也抹不开面子，人情往来，是厚是薄，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却会比较，谁家要多点，谁家可以少点，心里必须得有杆秤，否则，亲戚都没得做，真真是麻烦极了！”
很多旗人家庭都不太会量入为出，有多少钱就能花多少，下次需要用钱，一般会预支些俸禄顶一下，还不够，就会从各个叔伯兄弟家借。
傅恒就经常要往外借银，但你今天借了这家，明天别家来借，你总不能就不借了吧？若是事赶事，碰巧傅恒也需要用钱的时候，就抓瞎了。
他又实在不好意思动尔晴的嫁妆，那是尔晴给福康安留的，他要用了算什么人？
以至于后来，傅恒自己都得去支取俸禄或借钱用，等到亲戚们把钱还回来，他再还给别人。
“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想，好好的媳妇被自己作没了，我当真身在福中不知福……”
傅恒最近老爱在尔晴面前追忆往昔，每每还都一副怅惘不已的模样，看得尔晴都不自在起来。
她不喜欢听这些，便佯作不高兴：“噢，听你这个意思，原来只有在缺管家婆给你管家时，你才会想起我啊？”
“这是什么话？”
傅恒反驳，随即看到尔晴脸上揶揄的表情，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他开玩笑。
“你这个促狭鬼，就这么爱捉弄你夫君是吧？”
他扑过来，专往尔晴痒痒肉上挠，两人倒到榻上。
“痒不痒？痒不痒？还不快说些好话求你夫君？”
知道尔晴怕痒以后，傅恒便总拿挠痒痒威胁尔晴，次数多了，尔晴被挠出气来，坚决不肯求饶：“不痒，我不痒！”
怕尔晴被他挠得笑背过气，傅恒只能无奈地先举白旗，把尔晴拉起来。
……
二十六那天，尔晴大嫂托人送来盒银票和封信，信中说，家里太忙，她人就不亲自过来了，盒子里装的是今年镜子铺该给她的分润，尔晴数了数，共有五千两。
自尔晴从山西回来后，每过两年年底十一月下旬或十二月初的时候，她阿沙就会送三千两的分润来，今年这么晚还没收到，尔晴本以为没有了。
这个意外之喜令尔晴又开心了会，但，随即，她就想起阿沙在信中所言，忙？
要是，真的忙的话，为何还非赶在过年前把钱给她送过来？什么时候送不能送？而是，这次的钱还比之前多了那么多？
她不由地皱起眉。
第二天，尔晴回了喜塔腊府一趟。
一问才知，原来阿沙是真的真的太忙才会忘记那笔早就备好的钱，昨天突然想起来就着急忙慌地让人给她送了过去。
“嗨！”尔晴吐出口气，道：“多大点事儿，等过完年，哪天你去我家或我回府串门子时顺道再给不一样么？”
“这不是，我见两年来，你家又是盖宅子，又是建园子，到处都要用钱，怕你手里钱不够用还不好意思开口，本来前个月就该送去的，结果不知怎的，就忙忘了。”
杨氏笑中带着丝抱歉。
尔晴从怀里拿出那多出的两千两银票：“阿沙，这次怎么多给了这么多？不是说好了，每年固定一千五百两，多的我不能要！”
“给你你就收着，要不是你，你阿诨也赚不到这钱，更不可能升得了官，阿沙还觉得给少了呢！”
到底是有了嫌隙，她阿沙与阿诨的感情再不如从前。
至于那个宣娇，她在嫁给尔晴阿诨后第二年，就生下了个女儿，尔晴也就当普通侄女对待，和对其他叔伯家的兄弟姐妹、侄子侄女乃至她的异母弟、妹态度差不多，跟对禄同、禄泽以及她阿沙的儿女自是有所不同。
近几年来，禄同频频立下大功，皇上不仅擢升他为工部左侍郎，还在工部之下增设了一个器物研究司，简称器研司，给了禄同极大的自主权，令他可以自主招揽司员，其下司员减两品享工部其他四司同级官待遇，这与一省总督或巡抚等地方官吏可以在候补进士、举人或平民百姓中挑选有才者做自己的幕僚有点类似。
但，不像那些地方官吏，需要自己承担所有幕府的月俸，器研司司员的禄米皆由国库出，相应的，这些司员也就需要受到吏部的监督与考核，经皇上评定，优秀的往上升，不合格的则降，其中，最重要的评定标准，就是算学这一科了。
这其实就是相当于以算学取士了，当初，康熙帝是想过将算学纳入科举试题中的，只可惜，由于收到太多阻碍和反对，最终没有成功。
当今的皇上从小就非常崇拜自己的皇玛法，他认为，若是自己能实现皇玛法当初未完成的遗憾，一定会是项伟大的成就！
何况，他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体会到了这一学科所带来的好处和利益，自然要大力支持、推进。
底下的大臣也都见识过蒸汽船、镜子，没人说得出这些东西都是奇淫技巧，华而不实之类的无用论。
又何况，增设的这个司即不挤占工部原本的官职缺额，也不会分摊去工部原本的各种津贴银两，反而特别能赚钱，虽然其中九成都被收归国库，但就这剩下来的一成，除去器研司的经费与司员的俸禄、福利，还有不少，给工部其余四司二库分下来，也算是笔小收入。
京官不像外官有固定品级的养廉银，虽也有各种补助、福利，但各部之间差距甚大，户部作为分管钱粮的，自然而然每次分到的饭银都比较多，工部当然也有自己的福利，可谁会嫌分到的钱多呢？
更何况，国库充实后，每年从国库里拨出来分给所有京官的补助也更多了，其他部门的人自然也不会反对。
因而，器研司这几年发展势头十分之强劲，俨然已成为工部正司之一，相信不久以后，人们眼里的工部不再是只有四司二库，而是五司二库了。
便是在器研司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碳化竹丝灯成功研制完成，并已以官民合作的方式被投入市场经营买卖，这又给国库带来一大笔收入，皇上一高兴，给器研司上上下下都提拔了一级或两级并赐下各种犒赏。
在‘升官’‘发财’两者的鼓舞下，器研司的人都士气高涨，发挥出极大的自主能动性，一部分人由蒸汽机驱动轮船行驶联想到是不是也能用在其他地方，并做起各种实验。
禄同则带领着另一部分人开始研究何为法拉第发电机，以及寻找更合适的金属当灯丝去代替竹丝以延长电灯的使用寿命。
剩下的人也各有各的奇思妙想。
几千年来，中华大地人才辈出，虽然因为科技树点歪了，而与西方逐渐拉开差距，如今算是追回了些许。
除此外，这一年再没什么特别重大的变故。
最让傅恒所记挂的二哥傅清之死也在他事前多番提醒预警下成功避开了，皇宫里，由于富察家安排的人的严防死守，皇后娘娘和永琮也都还活得好好的，虽不可避免仍时有争位邀宠之事发生，但都撼动不了两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又是一年元旦。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乾隆十五年就那么飞快地过去了。
尔晴已有二十五岁，若按上辈子来看，她只有三年可活了，不过，尔晴并不怎么担心，她至今没发现自己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何况，有她阿诨一家、二哥、皇后、七阿哥那么多先例在前，尔晴觉得，她一定也能改变命运。
傅恒却紧张得很，几乎两三天就要让府医为尔晴把次脉，若不是尔晴的强烈反对，他大概会让府医每天都给尔晴看看。
在傅恒的认知里，尔晴后来病得那么严重，即使没有魏璎珞的那碗毒药，尔晴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就在前年，他才眼睁睁地看着拖着病体在床上躺着的四哥一点一点咽了气，而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真的无法想象，如若尔晴也有那么一天，他会怎么样？又该怎么办？
尔晴安慰他：“你知道吗？人的身体是这世上最神奇最精妙的存在，如果一个人生了病，但他/她自己并不知道，那么有可能即使这个病很严重很难治，也不会对他/她造成什么影响，反过来，如果一个人整日郁郁寡欢、悒悒不乐，本来健健康康的身体也就会出现各种毛病，这就是中医所说的七情病。”
“而，现在，我们夫妻恩爱，琴瑟调和，安儿也聪明孝顺、乖巧懂事，虽偶尔有些小调皮，但也正是养孩子的乐趣所在，府里府外事再多，也不值得我过分上心，我又怎么还会生病呢？”
只不过，她的安慰起到的却是反作用。
听她这么说，傅恒的脸色反而瞬间黯淡下去。
陡然间，尔晴意识到他从年前就开始的不对劲是为了什么。
她扬起个笑，捧起傅恒的脸使劲揉搓了几下：“行了，你之前还劝过我，莫要胡思乱想，莫要钻牛角尖，别之后我没想太多想出病来，反倒是你……不，不对，呸呸呸！”
她别过头去，又转回来，手从傅恒两颊移到下巴处：“余生，我们会一起慢慢变老，等到你头发花白，蓄起山羊胡，我就喊你老头子，但，你不准喊我老婆子，要喊我老婆大人！”
“好好，遵命，我的老婆大人！”
傅恒被尔晴逗笑，也就不再去想那些不快。
尔晴把头埋进傅恒胸前，不由抿紧嘴唇，眼神逐渐变得疑虑。
她刚刚想起一件事，作为吴雨时，貌似，她也是二十八岁时……死的？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