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府

兵部太尉府

辰国兵部太尉姓花，祖上追随辰太祖创的基业，子孙延续已上百年。花家家主叫花正坤。母亲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姑福惠帝姬。嫡妻阮氏，将门之后。阮氏育有二子，大儿子花满天刚满十岁，二儿子花无谢八岁。三儿子花飞扬，妾滕氏所出，与花无谢同岁，月份小了半年。另外两个女儿，大女儿花芬芬，七岁九个月。二女儿花芯芯，刚满七岁。辰国女儿家喜欢用叠字，花家也不例外。两个女儿皆是庶出。

清明前，福惠帝姬奉了圣旨南下汴州探望病危的荣王颌。花家是簪缨世家，乃是辰国武官体系第一家族。虽然本朝重文轻武，也不能全都打压。花家，就是帝王无法不倚重的家族，公主下嫁，几乎成为惯例。荣王颌与花家老祖宗福惠帝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荣王病危，皇帝让其亲妹临往送行，也算对皇叔颌的荣宠。

花正坤亦奉旨护送母亲南下，顺便整肃南方兵备。一番车马劳顿，花正坤陪着母亲紧赶慢赶，在端午前一日回了京。端午假期，不用向皇帝复命，一家团圆过节，自是欢喜。

第二日画舫会，福惠帝姬毕竟上了年岁，早起觉得疲累，懒应酬，只打发太尉的正妻阮氏带着两位嫡子去。

明湖上画舫无数，三三两两聚拢，交好的几家男宾女客趁着机会互通情谊，聚在一舟上品评各家舫画的精美。文官，武将，勋贵，各有各的交流，虽同在一湖，亲疏却有别。妙龄少男女借着舟间几尺距离，若即若离的相视，偶尔吟诗做对，或琴音相合，互通款曲。

武将家的孩子，不如文官家的孩子养得娇贵，出入不习惯让小厮丫头们跟着。阮氏和几家女眷打马吊，男孩们在几艏画舫间跳来跳去的玩着厮杀游戏，仆役们做各自的事情，并不特别关注他们。

直到傍晚，大哥儿花满天把二哥儿花无谢从水中捞起，画舫里的大人们才知道有孩子落水的事故。船上的人慌乱了一阵儿，随船的大夫来看了，花家次子花无谢虽没有苏醒，呼吸脉象倒是平稳，大伙儿才松一口气。

只要儿子不醒，做母亲没有能放得下心的。花阮氏辞了众人，抱着儿子匆匆回了花府。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惊动了正休憩的婆母和丈夫。

“这是怎么了？二哥儿是怎么了？”花家老祖宗第一个急了起来。

“溺水了！”阮氏回道。

“溺水？! 二哥儿最怕水的，怎么会靠近水边？可是有人推下水的？你们怎么不看着点儿？”一连串的急问，花老祖宗一边儿搂着孙儿上下的查探。

花家子孙繁盛，花家老祖宗福惠帝姬虽也努力做到一视同仁，可心中对二哥儿花无谢的偏爱还是众所周知的。别说老太太，就是丈夫花正坤，平日里对其他俩儿子能端起严父的架子，对着小无谢，声调也却要柔和上几分。

家里一阵鸡飞狗跳，等请了太医来确认过花无谢没有性命之忧后，家人们才算安定了些。

福惠帝姬依旧守在花无谢床前，阮氏立在丈夫身后，唤了一声: “母亲。”

福惠帝姬叹了一声: “说罢，今儿是怎么回事儿？人为？还是意外？谁要害咱们花家的小心肝儿？”

“并没有。”阮氏摇头否认，“母亲～～二哥儿这些日子是有些古怪，清明之后，原本畏水的性子忽然好了，整日的要往水里钻，拦都拦不住。这事儿大哥儿最清楚，大哥儿，你和祖母说说。”

大哥花满天虽然只有10岁，却已经懂事，说话也有条理，"祖母，清明那日二弟溺过一次水的。当时我在教场练剑，三弟哭喊着跑过来，说二弟为了捞风筝落到了荷花池里。孙儿即刻跑过去救的，只是一来一回的甚远，等我找到二弟时，他已经昏在水底，一动不动。我心理很害怕，觉得弟弟是不是已经......是死的了。"

老祖宗听得神色一变。阮氏拍了大儿子一巴掌，啐道，“别说这不吉利的！”

老祖宗阻住了媳妇，低头对花满天道：“大哥儿别怕，你接着说——”

"后来——怪事就发生了，我托着已经僵硬的二弟，刚出水不久，他就活了，还挣脱了我，自己游上了岸。"

亥时梆鼓刚好敲过，窗外一阵风吹过，屋内一片沉默——

许久，花正坤挤出一丝笑，宽慰道， "这武学上也不算稀奇，闭气假死也是有的。"花正坤可不管自己8岁的孩儿，是否学过此等“高深”功法，也不管儿子为何忽然就泳技大增。只要宝贝儿子没有失去，任何怪事他都能接受。

"之后呢? 二哥儿可还有什么异常?"老太太白了儿子一眼，心底里，也盼着儿子所言是实。

阮氏叹了一声，道，“那日，二哥儿醒来时，他的眼神有些散乱，手脚也是凉凉的。我叫了他几声，他不应。我便安排给他泡了药浴，抱他上床躺了。夜里就发起烧来，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一会儿知道自己是无谢，一会儿又说自己叫开心。一会儿抱着喊我娘，一会儿又不认人，哭着嚷着要说回去。如此折腾了几日，烧退了，人就清醒了。家里人也都认得，话虽少些，举止行动倒如常。我也渐渐放宽了心。半个月之后，他好利索了，我也就没拘着他，让他和哥儿几个在后花园玩耍。结果，他这一次是主动往水里跳。我原是要阻止的，可亲眼见他在水里，比鱼还轻快，也就罢了。母亲您也知道，咱家是武学世家，娃儿总要经些风浪，二哥儿若喜欢练水上功夫，我这做娘的，断没有阻拦的道理。"

“事出反常，你不拦着些儿，还任由二哥儿胡闹，你这做娘的，心也忒大了。"福惠帝姬抬手指着儿媳教训。

“我——也是让大哥儿时时跟着的。”阮氏低头喏喏。

花正坤平日里习惯了维护媳妇，又不敢驳母亲，转头对着大儿子就是一脚：“让你看着弟弟呢！怎么出的事儿？”

花满天惶急，跪下大哭，“爹爹，自那日后，二弟时常要去荷花池的，一游就半天。”

“你——就没问弟弟为何要下水啊？”

“问了，二弟好像是要找什么通道，什么门，什么另一个空间，好些词，儿子也听不懂。儿子原是都是要陪着找的，二弟不让。他下水游得比儿子快多了，儿子想追也追不上啊!"

"你比你弟大了两岁! 游不过?! "此时花正坤已被儿子的话带偏。大儿子花满天是要继承家业的，自小打熬筋骨，训练甚严。如今竟比不过平日里像瓷娃娃一样的弟弟？花正坤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又要踹。

"这是打孩子的时候吗？"老祖宗抬手止住了花正坤，将大孙子搂在怀里问: "天儿，你和奶奶说，今天弟弟怎么了?"

"这一次去明湖，画舫到湖心，二弟又跃入水里不见了。湖面这么广，孙儿也是担心二弟出事的，本想陪他一起，刚巧顾家的三弟过来要拉着孙儿说话，孙儿就陪他说了一会会儿话。后来听到一里外几艘画舫传来有人溺水的呼救声，孙儿在水面上没有看到二弟的身影，赶紧下水去找的，找了许久，才发现二弟是被水草缠住了～～"说的惶急，忍不住哇一声大哭，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花满天的哭声极大，把屋内众人耳膜都震得嗡嗡的。床上的花无谢依然一动不动。一家子愈发焦虑，花正坤扯了儿子的衣领，将他扔出屋外，“嚎什么嚎！到祠堂跪着去！"

打发一众不相干人等都下去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坤儿，事情由清明而起，现在无谢又不明原因的不醒，怕是有些冲撞。你不是在汴州替官家寻了个道长？叫什么？”

“昆灵道长，还没给官家引荐呢，现在就歇在咱家。”

“快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