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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天真是有颜色的

  再次见到廖光彦的时候,不论是落雪还是穆颜都有些诧异。

  

  只见那人俊美绝伦,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光洁白皙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高挺的鼻,伟岸的身材,一身西装没有一丝褶皱,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完全没了往日的的戾气,三年的时间好像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

  

  廖光彦见到三人,似乎并不意外:“什么时候来的?”

  

  他这样说,眼睛却只看了落雪和姚词钦一眼。

  

  姚词钦:“一个月前”

  

  廖光彦:“怎么找来的”

  

  穆颜:“医生在她手机上找到了我的电话”

  

  听言,男人忽的笑了起来,他看向说话的人,炯炯有神的眼睛露出一点难以言喻的情绪:“没想到她还念着你”

  

  穆颜不语,她们两人之间好像从未有过能够称之为爱情的东西,但廖光彦说的话明显是知道一些事情。

  

  廖光彦常年混迹在落家,落雪与他虽不熟稔,却也记得这个曾经即将成为自己妹夫的人,不知是否因为没了那股傲气,落雪还有些不适应和这样的廖光彦说话:“你知道她出事了,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男人站在门口:“她已经不是落家的人了,不是吗”

  

  落雪听言沉默了。

  

  廖光彦:“以你们几家的财力想要找一个人应该不难吧”

  

  天上的云朵飘动不休,遮住了原本炙热的太阳,本就是冬季,阴暗下来的世界显得更加萧索和荒凉。

  

  “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找个地方喝一杯?”

  

  四人一同去了医院附近的咖啡厅。

  

  廖光彦:“果然还是这边的味道顺口些。”

  

  落雪:“你叫我们出来不单单只是叙旧吧。”

  

  廖光彦喝着咖啡,看了眼窗外纷飞的雪……

  

  “二十五年前的一个春天,一个女人在一家非正规的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给她取名叫落依,相依为命的依……”

  

  落依三岁以前的记忆只有一间杂乱不堪的小屋子——一间储物室,她能够活动的范围有限,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透过门缝看外面形形色色的人。

  

  偶尔她会看见自己的母亲倒在一个男人怀里,两人拿着一个透明的杯子,里面装着红色的液体,落依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那个东西就是酒,她只知道两人喝完,男人手脚会不安分的在女人身上游走,然后离开她所能窥见的那一隅角落,剩下的就是整夜的喧闹。

  

  女人每次都是在天亮以后才回来,她会亲吻她的额头,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倦意冲着她笑,女人的眼神温柔地仿佛能滴出水来,落依喜欢这样的人,即便女人身上偶尔会沾染上一些奇怪的味道。

  

  落依曾经以为世界就是这样了,直到女人带她离开那个地方。

  

  第一次看见阳光,落依出现了一瞬的晕眩,女人抱着她,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她们搬进了另一个稍微宽敞一些的屋子,女人说,这里以后就是她们的家。

  

  那个时候,落依第一次对家有了理解,尽管屋子不大,该有的东西却一样不少,还有一个爱她的人。

  

  开始的时候,女人还会给她做早饭,宠溺的叫她的名字,她白天出去晚上回来,准时准点,女人给落依买了一本有拼音的故事书,在女人的教导下,她渐渐的也能看懂这些东西,那个时候落依已经三岁半了,可是她还不会说话。

  

  女人不在家的时候,落依就会自己看书,写字,渐渐地,她开始明白一些东西,但具体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随着时间推移,女人看她的眼光渐渐变了,她不会再亲昵的叫她的名字,不会再让她撒娇,甚至拒绝她的触碰,落依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女人不开心了,所以她会自己打扫屋子,努力不给女人添麻烦,可女人的态度并没有好转。

  

  女人开始早出晚归,有时候她回来还会一个人躲起来哭,次数多了以后,女人不哭了,可也不再愿意看她一眼,落依清楚得记得女人眼里凌厉的光,比冬日的风还要冷。

  

  一个母亲,开始嫌弃自己的女儿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女人开始带男人回家,那个时候女人会把她锁在一间屋子里,可是屋子就那么大,落依能听见隔壁传来的声音,是女人平时没有的娇媚,女人带回来的都是新面孔,有的甚至会出手打她,可女人仍旧笑得欢愉。

  

  后来,女人好像生了病,家里清净了不少,女人的脾气却越来越大,她开始咒骂落依,开始喝酒,喝醉了就打人。

  

  落依第一次被打,她无助的望着自己的母亲,期望她能停手,可女人视若无睹,随着次数的增加,落依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她不哭不笑,女人说她是怪物,落依并不知道这个词汇的意思。

  

  只是女人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里都是嫌恶。

  

  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女人给她买了一套新衣服,然后带她到一个豪华的屋子前,她让她在那里等她,可最后等来的却是一个男人。

  

  落林收养了她,却从没正眼看过她。

  

  落依被送到学校,识字念书,渐渐的,她开始明白这个世界的事物。

  

  落雪是落依在落家仅有的情感寄托,尽管落雪看起来很冷漠。

  

  落依喜欢跟着这个看起来不好相处的姐姐,可是好景不长,某一天,那个外冷内热的人也开始疏远她了。

  

  落依躲在房间里哭了很久,然后她偷偷跑出去,用落林给的零花钱回到了女人的家。

  

  女人见到她的时候是个怎样的反应呢,她好看的眉眼充斥着怒气,用一把扫帚将她赶了出去,她说:“你别再来缠着我了!”

  

  世界就这样安静了,所谓情,所谓爱,是落依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那一天开始,落依的世界就只有自己,和心里无法填满的空洞。

  

  三年前

  

  落依离开穆颜家的时候,楼下早就有人等着她了。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上下来好几个人,落依没有反抗,她跟他们上了车。

  

  车子一路驶向郊外,最后在一个废弃厂房停下。

  

  厂房里吊着一个女人,艳丽的血染红了她身下的地面,一身白衣被血浸染,像空旷荒漠绽出的曼珠沙华,但到底是一种凄迷的红艳。

  

  女人早已经失去意识,落依把钱交给了一个光头才把落云带走。

  

  这是一帮借高利贷的,很显然,落云没钱还他们,他们才会找上落依。

  

  落云被打成重伤,好在没有伤到脾脏,在医院休息了一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了。

  

  那时候,落依坐在她床边,窗外的寒气凝成露珠,她在上面写下穆颜两个字。

  

  落云醒过来,落依看着她,她张张嘴,可触碰到落依淡漠的眼神,声音便戛然而止。

  

  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落依曾好几次想要将其弃之不顾,可看到女人脸上的伤口,她便又心软了。

  

  心里好像有两个自己,憎恶的,怨恨的:让她自生自灭吧,而另一个即便被伤害,也仍旧会伸出手。

  

  见女人沉默,她平静的开口:“我和落家脱离关系了”

  

  落云:“为什么!他们欺负你了吗”

  

  落依:“事到如今说这种话还有什么意义”

  

  两人相顾无言,落依瞧了瞧窗外,冬天的第一场雪如期而至。

  

  落云:“依依,妈妈……”

  

  落依:“我没有亲人”

  

  落云:“……”

  

  那是一个很漫长的夜晚,到了早上,落依一个人走出医院的大门。

  

  她衣着单薄,呼吸都是白色的雾气,不知是否因为有了挂念,所以从不觉得冷的人在这一刻紧了紧衣衫,又把手放进了口袋。

  

  身后有脚踏雪地的声音,迫切而急促,紧接着,一条围巾搭在了她的脖子上,落依笑着回头,看见的却不是自己预想中的人。

  

  尽管落依眼里的失落只有一瞬,廖光彦还是看得清楚,他啧了一声,满脸嫌弃的看着落依。

  

  廖光彦:“怎么,是我很意外?”

  

  两人并肩而行。

  

  落依(摇摇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廖光彦:“找你”

  

  落依:“什么事”

  

  廖光彦把一个文件袋交给落依,落依偏头看他,他嘲讽的笑起来。

  

  打开,里面是两个女人缠绵的照片,尽管拍得有些模糊,也没有拍到正面,落依还是能从那一头红发认出照片里的人是谁。

  

  廖光彦:“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落依:“你调查我”

  

  廖光彦:“我只是想让你看清那个女人!”

  

  落依沉默。两人走了几分钟之后,落依深呼吸一口气,她笑了,看向身边的人:“光彦,你还是不了解我”

  

  廖光彦停了脚步,落依也从未回头去看,驻足守望的男人伸出手,抬起的脚步却怎么也踏不下去,他没有去追,这个背影就成了他眼里永恒的风景。

  

  落依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方便照顾落云的日常起居,落云本来是想戒掉身上的毒瘾,可是很快就放弃了。

  

  一个月的时间,她就把落依仅有的积蓄挥霍一空。

  

  落云毒瘾发作的时候,会打骂她,落依只是默默的承受着,两人的相处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很久很久以前。

  

  二十二年后的今天,她们以同样的样子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爱,落依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仍旧会觉得心痛。

  

  某一天,有人找上门来,落云早就卷铺盖走人了,来的人打断了落依的手,他们要她一个星期凑齐三十万。

  

  那一晚,落依走到了穆颜的小区门外,熟悉的那扇窗户没有亮灯,直到早晨,她也没有见到穆颜一面。

  

  这个世界从未善待过她,所以即便是她最后的念想,也终究不会得到满足。

  

  她转身回了家,爬到天台,廖光彦跑上来找她,他似乎很诧异落依满身伤痕的样子。

  

  廖光彦靠前一步,落依就退一步,她的身后是万丈深渊。

  

  廖光彦:“谁对你动的手”

  

  落依笑得温和:“光彦,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廖光彦:“你没有错,过来再说”

  

  落依:“已经,回不去了,我本来想再见见她,可是她不在家”

  

  廖光彦:“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好!”

  

  落依:“光彦,你不明白”

  

  落依:“她有其他人了,我对光彦来说也只是一个障碍,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我存在的价值了”

  

  “如果,人死之后真的可以投胎的话,我希望再也不要作为人出生在这个世界”

  

  廖光彦:“不要!”

  

  破旧的住宅区只有六层楼高,落依撞上了相连的电线才活了下来,却也醒不过来,直到现在。

  

  ……

  

  男人表情平静的讲述完这样一个故事,他没有看在坐的任何一个人,氤氲的热气铺洒在他鼻梁昂贵的金框镜片上。

  

  穆颜同样看着手中杯子里冒着热气的咖啡,低头不言,橱窗外停下一辆车,座驾上的女人向她们这边招了招手,廖光彦便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临走时,他说:“人给你了,如果你不想再照顾她,就给我打个电话,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她永远都是我妹妹”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落依还是没有醒,姚词钦和落雪结婚了,两个人去了荷兰生活,廖光彦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只有穆颜,家、公司、医院三点一线的生活一直没变。

  

  姚词钦和落雪偶尔会回来看她们两个,又一个三年之后,落雪看穆颜的神色也不像之前那样凌厉了。

  

  落雪:“如果依依醒不过来了,你就这样一直守着她吗”

  

  穆颜:“嗯”

  

  落雪:“没想过重新找一个?”

  

  穆颜:“再说吧”

  

  两人说着话,姚词钦忽然蹦出来扑到落雪身上:“雪姐,我觉得我们该走了”

  

  落雪:“不是才刚回来?”

  

  姚词钦:“不是得做点正事?”

  

  两人还要回家看看,三年前落雪出柜落家自然是抗拒居多,倒是姚家出乎意料的接受了姚词钦是同这件事。

  

  姚词钦:“我们明天再过来”

  

  穆颜:“嗯”

  

  姚词钦:“颜颜,忧思过度伤身呢”

  

  穆颜:“我知道”

  

  两人走后,穆颜坐在躺椅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还是个十几岁的学生,抱着一堆课本走在青石路面上。

  

  夏日树上的蝉鸣不绝于耳,她偏头看见几只小鸟飞上枝头,慌神间撞到了人,书卷散了一地。

  

  她捡书的时候,偏头看见树下站着一个少女。

  

  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的女孩背光而站,她低着头,细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了眉目。

  

  她伸手接住一朵花瓣,有只小鸟停在她指尖,她便笑了。

  

  阳光下,女孩流光般的面庞俊美如铸,发丝飘扬,温顺的眉眼折射出五彩的光……

  

  穆颜忽得哭了,眼角的泪珠被人擦干,她以为是落依醒了,忙睁开眼却是姚词钦去而复返。

  

  姚词钦:“睡了一下午,怎么还哭上了”

  

  穆颜:“你才哭了”

  

  姚词钦:“是是是,是我年迈昏聩,老眼昏花”

  

  穆颜:“知道就好”

  

  姚词钦:“……”

  

  三个月后

  

  “你真的决定好了?”

  

  “嗯”

  

  “签个字吧”

  

  落依的葬礼在一个阴雨天,只有落家和姚家的人在场,此时正在入葬。

  

  落枫:“什么时候回去啊,这雨烦死了”

  

  落雪:“闭嘴”

  

  落枫:“哟,人都死了,二姐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落雪:“落枫!”

  

  落枫:“二姐我不聋,你不用这么大声”

  

  两人剑拔弩张,此时,却有一个身着艳丽红裙的女人径直走过几人身边,和落林并肩而立,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是谁,除了落林,也没有人听见他们两人说了些什么。

  

  那一场雨持续了一星期左右。

  

  太阳出来的那一刻,天空干净得像被飓风吹了整整一天,澄净的蓝。

  

  有一天,穆颜在一个女人那里看见一幅画,一幅自己的肖像画,画里的人面容祥和,嘴角挂着甜蜜的笑,穆颜想,画画的那个人一定也是这样。

  

  恍然间,有一张脸浮现在眼前,她波澜不惊的眼眸弯弯,薄唇轻启,她唤她“阿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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