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宿命之夜·前奏曲（五）

“小寻，你在这里啊，”小咲和玲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现在了千寻的身后，“怎么样，有选中什么不错的礼物吗？”

“嗯！”千寻的心情非常不错。她以前只知道汤屋外的小镇是由鬼怪们经营的，今天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镇子这么有趣！除了各式各样的好吃的之外，还有变声棉花糖，隐形帽子，真心话水晶球等各种好玩的小物件——好多都是由顶级的魔女或是神明大人用魔法制作完成的，都是些千寻这样的人类女孩平生仅见的稀罕玩意——在别处的市场上可是想找都找不到的呢！

“小寻，玲，你们快来帮我看看，这两条裙子哪个更衬我的肤色些，”小咲说着将两条风格不同的礼服长裙往自己的身上比了又比，“虽然说这件橙红色的日式和服很适合我，但难得的舞会还真是总想尝试些不一样的风格呢……怎么办，真伤脑筋，该怎么选择才好呢？”

“我觉得这件紫色的西式礼服更适合你呢，小咲。”旁边的一个汤女往她们几人所在的方向探了探头，插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为自己选中的一套新品发饰付了款，“啊，这些是找零吗——谢谢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玲和千寻也对着小咲手中的那件紫色的礼服长裙点了点头，“不错的选择呢小咲。”

就在大家买完了东西快要准备走出那间店的时候，千寻的目光突然被橱窗里的某样东西所吸引了：“玲，你们先去吧，我们一会在前面的那间店汇合。”

“欸？你自己没关系吗？”玲停下了脚步迟疑着望着千寻半晌，“好吧，那你快点哦！我们先继续去别家看看。”

“好。我很快就过去！”待大家都走远了，千寻小心翼翼地将橱窗里的那条漂亮的银链拿在手上，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它——真漂亮啊——那条链的金属排列像龙鳞一般，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千寻很快地为汤屋里的大家选好了礼物，唯独对要送给他的礼物迟迟拿不定主意。这条链子足以配得上他吗？那个如同神仙的血滴一般的血红色的珠子不知怎的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当中——那颗珠子配上这条银链，应该可以做成不错的礼物送给他吧……

“老板，麻烦给我这个。”千寻于是在店家处付了钱，她将链子小心翼翼地收好之后快步走出了那间小店。

汤屋的大家满载而归回到员工宿舍的时候已经上灯了，晚上有轮班的人慌慌张张地放下买来的东西就换了工装制服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千寻今晚没有排班，她和其他的几个没有工作安排的汤女留下来在宿舍里负责帮大家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好——玲倒是有安排，一回到汤屋就被管事着急忙慌地叫走到楼下的茶屋帮忙去了。

“呐，难得休息，我们去隔壁房间找其他人一起看看八月节的装饰和礼物吧！”一个汤女提议道。

“好啊！”其他几人也兴奋地点头表示同意，“小寻呢，你来不来？”其中一个汤女转过头来对千寻道。

“我就不去了吧，”千寻朝她摆了摆手道，“我要留下来包装一下礼物。”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真的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些代表心意的礼物赶快送给大家呢……特别是……

“好吧，那就拜托小寻帮忙顺便把剩下的这些放好，没问题吧？”一个汤女指了指地板上所剩不多的几个购物袋问道。

“没问题！就交给我吧。”千寻点了点头，“你们快去吧。”

“谢谢小寻！”几个汤女谢过千寻之后就有说有笑、迫不及待地到别的员工宿舍串门拆礼物去了。

偌大的员工宿舍只剩下了千寻一个人，她将其他人留下来的东西收好之后在自己的铺位旁坐了下来。她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将那颗血红色的珠子掏了出来，然后从一个精致的小包裹中将那条细细的龙鳞状银链取出。要想办法在珠子上钻一个小孔才行——她这样想着站起身来朝汤女们放针线包的柜子走去。她从针线包中挑选了一根细细的银针，喃喃自语道：“用它应该没问题的吧……”

千寻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在血珠上钻开了一个小孔——珠子的表面有些滑，并不是很好操作——看上去比想象中要难上许多呢……千寻不禁这么想着。她的动作十分轻柔和缓，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坏了那颗精致好看的红色小球。在往深处钻孔的时候，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它的表面实在是太滑了，她一用力针尖儿就偏离了既定的方向——“啊，好痛！”一阵刺痛的感觉从千寻的指尖传来，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手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面前的榻榻米地板上。“啪嗒”一声，其中一滴血滴不偏不倚正打在那颗红色的小珠子上。

“真是的，都怪我不小心。”千寻一遍责怪着自己的笨拙一边伸出手去想要擦拭那颗红色珠子的表面自己的鲜血所留下的痕迹，然而令她吃惊的一幕就那样发生了——一束金色的光芒从红色小球内里靠近中心的地方迸发了出来——它是那么的耀眼夺目，一闪一闪的像一颗坠落凡尘的星辰一般。千寻惊讶地呆望着那颗不平凡的珠子，丝毫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在那片金黄色的光亮中，她仿佛隐约看到附着在珠子上的自己的血迹像冬天的雪一样正慢慢地消融——不对，比起消融，它更像是被那颗珠子吞噬了进去。因为光芒的缘故她看得不甚清楚，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看到了那颗珠子在融合了自己的血之后发生了一些奇特的变化。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再度将目光投向那颗红色的小珠子时却发现珠子的光芒已然慢慢褪去了，而呈现在她面前的那颗小珠子正红得像最饱满的石榴果实一般，远比先前还要晶莹透亮、精致动人——珠子里絮状的纹路也已经悄然地改变了形状，一颗红色的心形在珠子的正中间慢慢形成。以这颗心为中心向四下里蔓延开来的絮状条纹看上去像极了一对将心脏护住的翅膀——她将它拿近眼前仔细端详，竟然发现那颗心好像正温热地跳动着一般。

她看得呆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依然在滴着血。在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张大着眼睛望着那颗珠子发呆的当，一块干净的白色手帕轻轻地覆上她的手——下一秒钟，她受伤的那只手整个手掌都被另一双温暖的手包裹在了掌心之中。即使是隔着手帕，她也完完整整地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她没有回过头去——身后的那个人轻轻地环住了她，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怀里——瞬间，她就被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股清冽的气息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起来。是……他？

“小寻，”那声音听上去异常温柔，“我回来了。”

千寻的心跳不由得加速，因为背靠着那个坚实的胸膛，手也被人牢牢地攥住，所以她并不方便回身。她慢慢地抬起了头，瞬间便对上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他正轻垂着目光注视着自己，眼神里净是无以伦比的似水柔情——他的身上有海水的味道，他的心跳是暖而坚定的——他就在那里。

“白先生……”千寻轻轻地唤他的名字——每一次靠近他，她都不由得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嗯……”他亦回应着，俯下身来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因为出行的缘故，今天千寻本将头发高高地盘起在脑后，他却伸出手将束着她一头瀑布一样的长发的发簪轻轻地取下——下一个瞬间，她的头发就一下子披散了下来流泻于腰际。他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呼吸着她发间的清香——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直接吻她的冲动——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只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和她共度片刻的光阴。整个世界都像是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和她的心跳渐渐合拍到了同一个频率，在流转着甜蜜和苦楚的暗夜里，所有的感官都像是同时被突然放大之后又被人奇异地缩小。千寻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突如其来的拥抱。那颗血色的珠子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那只手被他紧紧地握住——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千寻将自己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白龙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上，她的指尖触碰着他温热的皮肤，脸颊也跟着发烫了起来。

窗外天际月下星河流光回转、若玄若素，就连时光都仿佛停滞了前进的脚步，他就这样拥着她，她像一只安静的小兔子一般倚靠在他的怀里——一切都甜蜜得正好。

不知过去了多久，少年终于松了松手臂，但他却依旧没有放开怀里的女孩。他动作轻柔地用手帕擦拭着她流血的手，轻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啊，我……没事……不要紧的。”千寻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赶忙道。

“小寻是想要给这个珠子钻孔的吗？”少年的目光落在了她微微潮湿的手心正中那颗小小的珠子上。

“嗯。”女孩点了点头，“都怪我手笨，明明差点就成功了的……”她说着自嘲般甜甜地笑了一下。

她突如其来的笑容被身后的少年尽收眼底，他的眼神也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白龙先用魔法替她止住了血，然后接过她手里的珠子。他念动咒语，仅一瞬的功夫，一个精确工整的小孔就出现在了那颗珠子表面再合适不过的位置上。

“哇，”千寻谢过他之后从他的手心中将那颗珠子轻轻地捏起，拿近到自己的眼前满心欢喜地仔细打量着，“洞的大小应该刚好可以配得上那条银链！”她暂时忘却了正用世界上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某人，迫不及待地从榻榻米上抓起那条从镇子上找到的银链——尺寸很合适——一条完美的血珠链子就这样完成了！

“你要把它送给谁？”少年含笑问道。

“啊，”千寻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提醒这才想起来她想要送礼物的人正是自己身后的这个少年，“我……”

白龙也不催促她，只是默不作声地就这么注视着眼前的女孩。他的心底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一觉醒来她就会消失了一般——明明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的，可是她现在却明明白白地就在自己的眼前——她刚刚和自己那么贴近，正靠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

“这条链子，是……给你的……”千寻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她悄悄地抬起眼睛打量着少年的脸——他会收下吗？这不过是一条十分普通的链子而已，想必身为高高在上的神明少年的他，一定收到过比这条链子更好的礼物吧……

“给我的吗？”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少年的意料，他轻轻张了张嘴，看向她的目光像是能滴出水来。他知道她是个善良又懂得感恩的女孩，想也知道她一定会在八月节的时候选礼物送给神隐的大家的。她一定有很多想要送礼物的人吧……竟然也有自己的吗？少年的心中生出一阵欢喜。

“嗯……”女孩的脸颊变成了玫瑰的颜色，虽然隔着面纱没有被他看到，但是她的眼神里却难掩蔷薇一般的娇羞。

少年的心再次因她一阵波动，他伸出手去再度握住了女孩的手臂，直视着她的眼睛将她拉近自己的身旁轻言道：“小寻，那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千寻有些迟疑着缓缓开口，偷偷抬起眼睛望着少年的脸道：“白先生，你会喜欢吗——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白先生——”

“我喜欢。”还未等她说完，他温柔好听的声音就从距离她很近的地方传入她耳中。喜欢——他指的自然不仅仅是一颗血珠，他无比温柔地凝望着少女的眼睛重复道，“我喜欢。”

女孩红了脸，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要跳出来了，脸庞这会儿也是热得发烫。她逃也似的低下头闪躲着少年的目光，摸索到自己身旁的血珠链之后将它拾起，然后慢慢挪动身子靠近眼前的少年，她倾侧着头尽量让自己专注于手指间将那个链子在少年的颈后扣好的动作。她能感受到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一刻都不曾移开目光。扣好了链子之后，她本能地放下胳膊想要抽身离开，然而手臂却毫无防备地再一次被他攥住。

“欸？白……”下一秒，她还没来得及将快要出口的话说完就再次被少年拉入了自己的怀中。白龙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再也无法忍受，直接抵上了她的嘴唇——虽然隔着一层轻薄的面纱，但是千寻依旧能感受到他唇齿间的滚烫——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她。他轻轻地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将她圈在自己的臂膀中。他吻得投入，长长的睫毛轻扫过女孩面纱的边缘线，惹得她一阵酥痒。

女孩好看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她不敢相信自己正被他这么投入这么温存地吻着。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就这样任由他吻着，心跳随着他触碰自己的动作快到令人感到动魄。他像是意识到了怀中人的紧张，短暂地放开了她，柔声在她的耳边道：“小寻……对不起……我爱上你了。”短暂的对视让两人分别看到了对方的眼中划过世间最为真实的悸动。他再次吻上她的唇，这一次，她也慢慢地伸出手环上他的脖颈，将手臂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回吻着他。

这一刻，没有打扰，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连月亮都含着羞躲进了一片路过的青灰色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