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窗外，一袭夜行衣的莫澈，见屋里的人动作不变似没听见的样子，顿时急的又敲了几下，动作带了点急躁。

阮卿将手里的兵书又翻了一页，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问，“何事？”

“派出去的影子，未时传来消息，吴国和亲使者已至皇城，暂住在宸王府里。”

“宸王府？”

阮卿放下书，她倒是没想到那使者会住在哪儿，不好下手了，短暂思索后道：“暗中观察着，有动向及时向我汇报。”

“是。”

窗外莫澈冷的搓了搓手，应了声赶紧闪身离开，他要回去烤火去。

屋内热气哄哄，阮卿身上只着了一件素白的里衣，纤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泛黄的书页，看的全神贯注。

心思却飞了出去，莫澈是她儿时在那座禅院里捡到的，小小的一个人蜷缩在冰冷阴湿的角落，瞧着就叫人心生怜惜。

想到记忆力的自己，阮卿忽地一笑，那时她倒是菩萨心肠，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强硬的要嬷嬷把人捡回来养着。

或许这就是因果吧，所以才有后面的一切。

倘若她没有心生不忍，那么，待寒冬里的风雪吹彻一响，天光破晓，久违的暖阳撕开冻人的云层照彻天地，冰雪消融后的墙角里只会有一具小小的蜷缩的尸体，也就不会有后来为护她而亡的莫澈。

思及此处，阮卿不可自抑的想起，前世拿着和亲圣旨携暗影入宫的自己。

哪天，天空中初雪飘摇，徐徐而落，正是寒冬挟着冷意悄悄来临，美的好似画卷。

这一切，在自己乍然接到圣旨，匆忙之下衣着单薄，从公主府骑着马就横闯皇城宫墙时，只感觉到彻骨的寒意，渗透四肢百骨。

烈马上，天空落下的细雪好似被疾风扰动，主动为她让行，她一手抓紧缰绳，手里紧紧攥着一道明黄圣旨，身后是无数持刀枪的禁军守卫，宫墙上飞檐走壁，是时不时闪身亮刃的影卫，皆是为了阻拦她。

“公主，还请悬崖勒马。擅闯乃是大罪！”跟在后面的禁军统领大声对她说。

无招不得入宫，她却孤注一掷，无故强闯入宫。

禁卫是为了制令捉拿，或就地格杀她。而自己，是为了手里那道圣旨，是想要问个明白，她凭什么就要被送去和亲，还是和一个只知打杀的蛮横粗鄙之人。

明明父皇有那么多公主，为何偏偏就只能是她？

依稀记得自己将圣旨狠狠扔在那个老男人身上，利声的质问，为什么是我？龙椅上眉目疲顿的帝王一身龙袍加冕，瞧着一夕之间好像苍老了二十来岁，对着她了无生气的说，是袁国指名道姓的要她。

笑话！阮卿想要发笑，却笑不出来，只得眼神倔强的盯着龙椅上，那个贵为一国之君的男人。

“不。”

“是你的国家兵马不强，节节败退，只得软弱无能的将国之公主推让出去，来制止这一场和亲就能达到和平的战事。”

究其根本，她忽觉悲凉，那双从来都平静的眸子显露出疯狂的意味，看着帝王龙座上颓废的帝王，笑的极度癫狂：“是你，你的昏庸无道，只顾享乐，是你任由奸臣肆无忌惮的剥削民脂民膏，荒度朝堂，是你不去彻查克扣军营饷银的贪官。”

殿上，赤衣女子苍白依旧美艳的容颜下尽是苍凉，笑的疯狂，笑的肆意，她笑那些明明愚蠢，却非要卖弄诡计最后自食其果的人。笑意阑珊后，掩不住身上透漏出来的悲凉之意。

近日秘传的战报，将领被擒，军队节节退守，恭让城池。

“国破山河在？”说了句后，她闷声发笑，笑的双肩止不住的耸动，被散乱发丝遮挡的脸上尽是嘲讽，低笑着似在自问：“你能万分确定，终有东山再起之时？”

而后抬头，盯着已然呆滞的人，无情自答：“不，你不能。”

身在殿中，殿外的刀剑争鸣，她本无心去理会，可心中忽然一紧，等她转身跑出去，见到的是喷洒一地的鲜血，血腥味被落雪掩盖，无故将洁白无瑕的初雪染红。

而数米长阶之下，她看到立马其上的人握手滴血长刀，抬头见到自己一身单衣的出现，唇角微翘，眸光肆无忌惮的巡视在她周身上下，眸露垂涎。

“平安，公主。”

尽显居高临下的声音，似在嘲笑她与之相悖的命运，那双漆黑宛若深渊的眸子，带着诡异的笑意一瞬不眨的看着她，一同看见了他脸上疯涌的病态笑容。

最后毫无疑问，她被强硬的带走了。

上一世的事，现在想起，阮卿拿着兵书的手还是会下意识的一紧，半响她落下眼睫，桌上昏黄摇曳的灯烛照出一张平静苍白的侧脸。看着手里的兵书，阮卿无故陈想，天意总是如此偶然，又贴合实际的给她当头一棒。

被一个疯的彻底的人看上，本身就是一件让人绝望悲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