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周铁匠出了趟门,至于去了哪,谁都没告诉。同一日,征兵令由县衙的人下发到了碓川的各个人家。按照县衙户籍处登记在册的男丁凡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皆要服役。
周程自拿到征兵文书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日都沉默。周夕是明白的,她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志在江湖,就想当个行侠仗义无忧无虑的侠客,而不是读书、当官、为兵为将!
同样不对劲儿的还有冶笙清,她虽然没把自己关房间,却也是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了整整一天。
周夕突然觉得头疼,这二人心情都不好,她倒是想劝解来着,可是先劝谁呢?又该怎么劝呢?
月色朦胧,凉风阵阵。周夕正寻思着做顿饭大家一起吃点儿,集中火力一起劝解。谁料,她还在做饭呢,周程就自己找来了。对着周夕吞吞吐吐欲说还休。
周夕一边炒菜一边笑着对他说道:
“饭菜马上就好了,有什么事我们吃过饭再说呢。”
周程顿了顿,然后嘴唇微微开合,无声的说了句话。
锅内白色热气随着周夕翻炒的动作一阵阵的升腾起来,将周夕的脸整个包裹在热气之中。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你的决定,我总是支持的!”
冶笙清飘飞的思绪是在一阵敲击声中被唤回来的。时值戌时,炼铁炉旁火光四溅正与星光争辉。一个纤细挺拔的身影被炉火映照得忽明忽暗。一张平日里温柔如水的脸,此刻坚毅无比。
冶笙清霎时间就将自己的烦恼抛到脑后去了。起身走到了炼铁炉旁娴熟锻打铁块的周夕身边。她来了这么久,从不知道周夕原来也是会打铁的。
一走近,冶笙清就发现了,周夕此番似乎是要锻剑。但她一眼看那烧红的铁块和周夕抡锤的节奏就知道,周夕这剑怕是锻不成。
“别再打了,再打这块铁就废了。”
冶笙清制止道。
周夕不理。仍未停手。
“阿夕,你太急了,火候过了。这铁淬不成钢了。”
周夕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着她的动作,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铛!”
周夕似乎心神不宁,落锤处出了偏差,一块烧红的铁块直接飞起,往冶笙清的方向飞去。
冶笙清离得近,虽说反应极快,可铁块边缘还是擦到了她的裙边。‘噌’的一下,冶笙清的裙角就升起了火苗。
“嘶!”冶笙清倒吸一口凉气,眼疾手快正想越过周夕拿到冶炼台上另一边蓄水池中的水瓢。却不想仍是被人快了一步抄起那水瓢舀起一瓢水干脆利落的便往她身上泼了过去。
钻心的凉意至右脚踝处传遍全身,冶笙清控制不住的发抖。
“笙儿,你没事吧!”
周夕一脸的慌乱和歉意,连对冶笙清的称呼变了她自己都未曾觉察。
冶笙清的裙角被烧坏了一块,人倒是没什么。她秀眉微挑,面向周夕疑问道:
“我是没事,倒是你!今日怎么了?”
周夕看了看冶笙清,迟疑了好一会儿:
“你的裙子烧坏了,得赶紧回去换一件!”
说着拉着冶笙清就往屋里跑,也不管冶笙清是否同意。
第二天,冶笙清起了个大早,却发现周夕和周程都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一块被周夕打废的铁。
她犹记得昨晚周夕拉着她回了房间,为表歉意还给她煮了宵夜。吃完以后她就睡了,睡梦中隐隐约约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她好像又听到了打铁声。
屋里没人,冶笙清便准备去院外找,刚开了院门就听见邻居大婶扯着嗓子在骂人,而且还有小孩的哭声
“大半夜的敲敲敲,你自己看看,我小孙子就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才会摔跤的,你看看这伤!啊!我告诉你,你要赔的!”
冶笙清循声打开院门,谁知她刚使上力,就感觉到门外头有股力量顶着。轻轻打开一条缝往外望时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蜷缩在门口。
是周夕!
还有邻居大婶狰狞的大脸。
“小妮子,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好了哇,该赔还是要赔的咯!赶紧,赶紧的!”
冶笙清用力将门一开,冷声道:
“闭嘴!”
这一声冷斥使得邻居大婶和她怀中的孩子齐齐收了声往冶笙清这边看了过来。
冶笙清此时眼神如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邻居大婶一下子心生恐惧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你你你,不要以为你们两个人老婆子我就怕了你们,我昨晚可是看到了,你们家那个伙子爬墙了吧!”
周夕本来一动不动,但听到邻居大婶这样说身体猛的一颤,一脸的惊慌失措。
冶笙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伸手往怀里拿出一枚玉坠丢给邻居大婶:
“今日在这里说的话,莫要在说第二遍,也别在出现在我眼前!若是再让我看到或者从别处听到这话,我会让你和你的全家人一个字也说不了!”
说完她也不看那大婶,缓缓俯身然后下蹲到周夕旁,伸手将她扶起温柔道:
“阿夕,先回家。”
说着将周夕扶起手掌轻拍她的肩俯在她耳边道:
“别担心。”
周程周程离家出走了,在即将服役的前夕。而送走周程的就是周夕。但这样的举动的后果就是:周家全家都会被牵连,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冶笙清周夕倒了杯热茶,热气袅袅很快就‘藏’起了周夕的脸。只有她的声音传了过来:
“程弟从小就想当个大侠。”
冶笙清认真的听着,然后回应道:
“嗯。”
“他说他不想当兵,不想死在战场上。”
“嗯。”
“他说他想要自由。想去江湖。”
冶笙清终于不再只一字回复了,她幽幽的说道:
“所以你就给了他自由,然后将你自己同你父亲置于险境。”
这话一字一句像一枚枚铁钉钉入了周夕的心中。她其实不怕自己受牵连,只是对于阿爹,她满心愧疚。
周夕低头强忍泪水不发一语,而冶笙清不再言语。一瞬间四下安静得只能听到她二人的呼吸声。
良久,冶笙清才开口,却是语带笑意试探的开口:
“阿夕,不若,我们也逃了吧,逃出横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