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改成了随堂测验,庄瑜兮习惯性地把辅助线设为“HA”,落笔的瞬间笔头折断,季怀安拿肩膀撞了撞她,小声道:“发什么呆?”
她神色懵懂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没……”
季怀安一眼望去,“HA”跃然纸上,他轻笑了一声。
回到家中 季怀安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谈恋爱了?”季锦屏冷声道,“我不同意!”
季怀安神色苍白,眼睛却是亮的,平静地看着季锦屏道:“妈妈,您应该比我更清楚,爱情这东西有多大魔力。”
季锦屏张了张嘴,想要说的话全部断在了喉咙里。
是啊,她也曾执着过、疯狂过,为了一个人不惜背弃整个家族。父亲嚷着要打折她的腿,母亲跪在地上哭着哀求,好好的家里乱成一团。
可她还是不顾一切地跟那个人走了,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笑念头。那个平庸的男人很快就露出了本来面目,捉襟见肘的生活磨碎了所有想象,爱情变成了一种讽刺。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眼看着季怀安走上同样的路,为了一个不体面、不般配的人受诛心之苦。
一念至此,她微扬起头,灯光落在她脸上,照得肤色似雪,鼻梁挺直,细细看去,母子俩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道:“季怀安,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你不要试图在我身上找共情,没用的。我有多厌恶你父亲就有多厌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永远都不可能接受她!”
季怀安垂下眼睛,道:“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她并非平庸之人,她也并非与我不般配,不体面,她不仅仅是嘉林庄家的二小姐,她更是世界医学组织权威庄辞的孙女!您可以不接受她,但我求您,能不能别伤害她?我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只要想起她的名字,就会满心温柔。您也经历过那样的时候吧,众生碌碌,只有一个人披着满身的阳光,不需要多说什么,心意全都在眼神里。对视一眼心就跳个不停.对于你来说.那个人就是全世界。”
季锦屏似是被季怀安的声音蛊惑了,她有一瞬间的出神,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已经足够。
他的眼睛里有星空,笑一下,万物明朗,他朝季锦屏伸出手,道:“别伤害她,我舍不得。”
季锦屏心头狠狠一颤,眼圈几乎泛出红晕。
当年有人为了保护她,说过同样的话,同样的缱绻情深。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透过季怀安看见了当年的自己。眉目绝色,神情倨傲,飞蛾扑火般纵身跳入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里,带着与全世界同归于尽的决心轰轰烈烈地爱着。
他是那么像她,从样貌到秉性。
林云舒生病了。
严老师忧心忡忡地试图跟林家父母取得联系,却发现哪个也联系不上。严老师第一次意识到,那个看起来无比潇洒的女孩子就像是水中浮萍,四海为家,却也无家可归。
两个女孩儿一人抱着一杯冰奶茶坐在学校的天台上看风景,庄瑜兮突然道:“云舒,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成为怎样的人?”
远处夕阳沉沉,鸽哨声听起来格外静
谧。
林云舒眯起眼睛,思考半晌,慢慢地道:“什么样的人?大概就是那种永不胆怯,永远骄傲的人吧。你呢?”
庄瑜兮脸一红:“我想做季怀安的人。”
接通电话 季怀安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沙哑,只喂”了一声就让她慌了神,追问着:“怀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季怀安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半仰着头看着门框上那抹猩红的灯,他有心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头堵得厉害,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我妈妈病了,在抢救。’
谁也没有想到季锦屏会那样突然倒下,前一秒还在为并购方案做得不够完美而大发雷霆,起身的瞬间眼前一黑,所有声息戛然而止。
季氏名下有自己的私立医院,各科室的主任副主任、退休返聘的老教授,连行员都闻讯而至。秘书跟随季锦屏同季锦屏一样雷厉风行,抢在媒体
嗅到风声之前,压下了所有消息。
主任医生集体会诊,初步诊断为缺血性心力衰竭,要立即进行冠脉搭桥手。季怀安接到电话匆匆赶来,签字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一手漂亮的好字在同意书上变成了鬼画符。
秘书按着季怀安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道:“你是季锦屏的儿子,不能慌。”
季怀安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这句话的重大。是啊,他们是母子,从某意义还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季锦屏高傲了一辈子,硬气了一辈子,他是她唯一的儿子,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她丢人。
公司的部分高层和董事会的成员陆续赶来,看起来神情悲痛,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精明。季怀安系紧衣袖和领口站起身,器宇轩昂,身姿笔挺,挡住所有窥探,平静道:“季夫人仍处于治疗阶段,具体病情尚无定论,无可奉告。感谢各位的关心,若有消息,我会另行通知。医院不便待客,各位请回吧。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与季怀安打过照面,心生疑惑。秘书适时站出来,道:“这位是季怀安,季夫人的独子。以后少不得要与诸位打交道,提前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在秘书的帮衬下,季怀安将众人草草打发,幽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才发觉汗早己浸湿了脊背的衣服。
季锦屏转进了ICU,手术很成功,但还处于危险期,没人敢保证她会在什么时候醒过来,也许明天,也许……
这种情况下按理说是不允许探视的,但季怀安从ICU主任手里讨来了五分钟,他过层层消毒才被准许靠近季锦屏的病床。那个素来高傲的女人浑身插满了管子,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季怀安先是觉得心口一空,紧接着是凌迟般的疼。
血脉相连啊。
“妈妈,”他不敢离她太近,嘴唇翕动出微弱的声音,“别离开我。”
心电监测仪上波动骤生,她像是有所感应,暗自恻然。
为了防止媒体乱入,ICU所在的楼层只住了季锦屏一个人,季怀安干脆住进了隔壁病房,他想离她近一些,陪她撑过这艰难的一程。
头很疼,但是睡不着一一最糟糕的状态。静躺了不到五分钟,被开门声惊醒,庄瑜兮直接跳上床紧紧地抱住他,温热的指尖按住他湿润的眼角,轻声道:“你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她舍不得离
开你。”
那一刻,季怀安所有伪装在庄瑜兮怀里悉数崩溃。
两个人相识以来,这是庄瑜兮第一次以保护的姿势抱住季怀安。空气里有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他静静地靠着庄瑜兮的胸口,眼底揉出浅浅的红。他像是累极了,哑声道:“我怨过她,也恨过,但是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再也见不到她。”
疼得一塌糊涂,她紧紧抱住季怀安,拼命告诉自己,你不能哭啊,你是来安慰他的,你一哭他会更难受。庄瑜兮忍住眼泪,哽咽道:“她一定舍不得离开你,一定舍不得,你不要乱想。”
病房里有一个小浴室,季怀安草草冲了澡,出来时发梢上还滴着水。庄瑜兮厚着脸皮跟值班护士借了个吹风机,季怀安枕在她腿上,短发修剪得薄且细碎,带着干净的水汽。她的手指自季怀安的发间穿行而过,发出沙沙的碎响,听起来格外
心安。
季怀安握着她的手,搁在唇边轻轻一吻,低声道:“对不起啊,让你分出心思来照顾我。
她的目光和动作都是软的,她屈起手指碰了碰季怀安的嘴唇,道:“没事,应该的啊,你是我男朋友嘛!”
窗外是微凉的月光和模糊的树影,窗内,有相爱的人安静相依。
第二天一早快递就上了门,递给庄瑜兮一个四四
方方的大盒子,里头躺着一件一字肩的碎花连衣裙。
收腰设计,点缀着一点刺绣和蕾丝,非常甜美。
再看一眼寄件人的姓名,除了季怀安还能有谁。
庄怀瑾咬着苹果真切地感慨:“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心思细啊!”
她的脸上蒸腾着柔软的红,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季怀安的眼睛漂亮得惊人,山川日月,河流星辰,统统融在里面。心跳全乱了节奏,咚咚地敲击着单薄的胸膛,她突然捧住季怀安的脸,然后吻住了他的嘴唇。
微凉的唇瓣轻轻贴合,如同飘散在风里的蒲公英,四季云雨都在这一刻慢下脚步,时光变得清甜且幽长。
轻盈柔软的吻,一触即分。
她的勇气彻底耗光,冬眠已久的羞耻心终于苏醒,她手忙脚乱地推开季怀安试图跑掉,季怀安却箍住了她的腰,温柔而霸道地吻了下去。
舌尖如愿尝到了奶油甜蜜的味道。
有生之年,全部用来相爱吧。
无论白驹怎样过隙,岁月如何匆忙,你都是我的,是我的现在也是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