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还不来看文，诏狱警告！！”
驿站用完晚膳后，今夏将厨房收拾好。天色还未完全黑透，如今她借调到锦衣卫了也不需值班巡夜，便想去兴丰桥头瞧瞧娘亲，正好消消食。到的时候袁大娘正和她隔壁卖面人的大爷正聊得开心。
“娘~”今夏隔着老远就朝着袁大娘招手，一路上小跑上前：“娘，贺爷爷今晚生意怎么样啊！”
“你怎么了来，今晚不当值吗”
自今夏搬到驿站后，袁大娘有几日未见过今夏了，看见她倒是有些意外。
“今晚不当值，我想我娘了”今夏抱着袁大娘的胳膊撒娇道。
“夏夏来了啊，今天要不要爷爷给你捏个面人玩呀”，卖面人的是贺爷爷，今夏家的邻居两家就住对面。小时候今夏就爱去贺爷爷家玩，看他捏面人。
小今夏长得粉雕玉琢，嘴甜又招人喜欢，贺爷爷便把她当亲孙女疼，时常给她捏一些新奇的玩意，让她在同街孩子里那是大涨脸面，纷纷羡慕得不得了。现在即使今夏已经长成大人了，他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宠。
“贺爷爷好，最近身体还硬朗吗？”今夏被贺爷爷小摊上的面人吸引住，放开袁大娘又蹲在贺爷爷的小摊前，上面有捏好的各种小动物、外番小人儿，神情各异，栩栩如生。
“好，好着呢！怎么看上哪个了，自己拿。没有看上的，说想要什么爷爷给捏”贺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手还是很灵活，一团平平无奇的面泥在他手里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我说一个，不知道贺爷爷会不会捏”
“说吧，没有你贺爷爷捏不出的物什”
“爷爷，您能捏个锦衣卫吗”
“锦衣卫？为什么突然想要个锦衣卫呢”
“这不是京城的锦衣卫来了吗，我瞧着他们身着四爪飞鱼蟒纹服，手配绣春刀，所到之处无人不敬，真的好是威风！我若是男子定是要报名锦衣卫的。”今夏想起第一次见陆绎的那天，他就是穿着飞鱼服不怒自威。
“你当谁都能进锦衣卫的，要成为锦衣卫必要经过层层非人的考验，断情绝爱。哪是你个女娃娃受得了的喔。”说话间贺爷爷已经开始捏出个小人模，又加了一点红色的朱砂进白色面团里揉了几下变成一个红色的面团。
“爷爷，您那个面人表情再严肃点，越凶越好”今夏看着贺爷爷马上要把面人捏成一个憨厚可爱的锦衣卫了，实在不符合锦衣卫威严的形象，便提醒道。
“要可爱点才好看，要那么凶干什么”贺爷爷不满今夏的指导意见，在他看来自然是圆圆可爱的招人喜欢。
“哎呀~再凶一点，像这样”今夏睁大了杏眸，咧着嘴巴做出一副穷凶恶极的模样。
“不行，要圆圆的可爱些”贺爷爷似老顽童一般，还是把面人捏成了圆圆可爱的模样，也不管今夏在一旁龇牙咧嘴的。
“老人家，给我照着她捏个面人越凶越好！”语毕，一身着竹色长衫的男子往小摊上放了一两碎银子。
今夏有些疑惑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一抬头便看见陆绎。
“大人~您怎么来了”今夏赶紧起身行礼。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赏赏杭州城的夜景”其实陆绎是去找王大人商议事情，从杭州衙门出来后想着来了许久还没好好的赏过杭州夜景，让岑福回去后自己慢慢散起步来。
不知不觉走到兴丰桥头，便看见今夏饶有兴趣的蹲在一个面人摊前有说有笑的。好奇她在开心些什么，陆绎就一直站在她几丈远的地方看着。
听她说要捏个锦衣卫，要越凶越好还与捏面人的老人家斗嘴，看着甚是开心的两人，陆绎也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这位是？”瞧着眼前器宇不凡的年轻人，贺爷爷问今夏。
“啊，这位是京城来的锦衣卫大人，大人这是贺爷爷，这是我娘”今夏拉着袁大娘和贺爷爷向陆绎介绍。
“小人袁陈氏/贺风拜见陆大人”一听是京城的锦衣卫，袁大娘和贺爷爷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就要跪下行礼，陆绎及时扶住二人。
“莫要多礼，二位是言渊长辈不必行礼，晚辈陆绎”
可能因为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锦衣卫那么大官，袁大娘和贺爷爷有些局促不安，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一时间四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今夏想必是陆绎突然来吓到他们了，便道：
“要赏杭州夜景，一定要找我呀！杭州城我袁今夏最熟了，大人卑职知道一处好地方能一眼揽尽杭州美景，大人可想去”
“那就请袁捕快带路”陆绎也知道他的到来一定是让两位老人感到紧张，便顺坡下驴。
两人顺着金水河畔慢走，三月的杭州夜里还是有些微凉，两岸灯火阑珊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陆大人，方才卑职是怕我娘和贺爷爷紧张害怕，才说带您赏景的”今夏老老实实的话将自己的小算盘交代清楚，因为她现在真的没有一处好景带陆绎去赏，只能两人干巴巴的沿着河边走。
“嗯，我知道，锦衣卫凶狠毒辣，百姓害怕也正常，没事”陆绎不是今天才知道锦衣卫的名声不好，只是不知为何有些觉得锦衣卫的名头太过于沉重，他似乎有些艳羡今夏。那颗在冰冷血水泡了很久的心，生出了隐隐的惆怅。
“大人卑职不是那意思”看着陆绎似乎有失落，今夏着急地解释。
“无妨，说正事，袁捕快可知道灵蛇谷”
“知道，不过那地方不好去，大人为何问起灵蛇谷，可是与大人查的那余姑娘有关，卑职斗胆问一下那余姑娘是何人，锦衣卫为什么要查她”
“你可听说过余康案，锦衣卫查的那女子叫余笙是余康之女。当年余康太医被人密告谋反，惨遭抄家灭门。如今得以昭雪沉冤，圣上命锦衣卫寻找当年遗孤，除了想做些补偿之外还想找到一副炼丹药方的另一半残卷”
“余姑娘知道那一半残卷的下落是吗，那日高府送来的信是余姑娘的，她在信中告诉您药方残卷的下落了？那她为什么要搬走，圣上为余家昭雪，她难道不想拿回那份应当属余家的荣耀吗”听着陆绎娓娓道来的余康案，再联系这几日的追查，今夏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手刃亲人的仇人谁都不想见吧，当年是锦衣卫去抄的家，余姑娘恨锦衣卫也应当。三里坡那日她应该是有意回避我们，送信来也只是告诉锦衣卫莫要再去打扰她，锦衣卫要找的东西也悉数奉上了。”
“可是让抄家的是皇上，她恨锦衣卫有什么用。余姑娘告诉您药方残卷在灵蛇岛了？”
“药方不在灵蛇岛在余姑娘手上，不过她已经将药方和信一起送来了。但信中提到我们要找的灵婴果在灵蛇岛，所以不日我们就要启程去灵蛇岛，今日我也是去找王大人商议此事的”
“灵婴果？那是干什么的，圣上为何要大费周章的找这东西呢”
“炼丹，长生不老丹，丹青阁为圣上炼制丹药的术士说此味药材有长生不老之效”
“长生不老？圣上寻找余家后人就是为了这长生不老药方？难怪余姑娘要躲！大人长生不老您信吗？我可不信，那些炼丹道士不过都是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罢了，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再说至亲至爱的人都不在了，自己长命有什么意思~”
一听到锦衣卫如此大费周章的并不是单纯为了弥补余家，而是惦记着人家的不老药方，今夏有些嗤之以鼻。
“我也不信，只不过是些补气益血，强身健体的补药罢了！”
“大人都不信了，为何还要去蛇岛”
“可是圣上信，圣上信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找，这是为人臣子的责任，锦衣卫存在的意义”
陆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他又何尝不知道现在做以及将要做的很可能是一场徒劳，余笙也在信中提了那灵婴果不过是有些治病救命的基本药效而已。但是他是锦衣卫，只要是圣上的命令，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容不得他犹豫质疑。
“这……这……”今夏有些气结，这不是愚忠吗？
“大人，蛇岛易去不易回。岛上危险重重，毒物又多。您真的要为了这个骗鬼的长生药，要让众多锦衣卫兄弟冒险吗？”
“没事，职责所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是锦衣卫”陆绎看着今夏着急的样子安慰道，让她莫要太过于担心。
“锦衣卫也是人啊，那地方真的很危险!”今夏都要急得跳脚了，却还是劝不住陆绎。
“我知道，你知道不去的后果是什么吗？违背皇命就地处斩，诛连九族。”陆绎沉声道，这是入锦衣卫前立下的生死状，锦衣卫只听命于皇上，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的至高权利，但是他们也可能随时下地狱，只要皇帝想要他们死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你只需带我们走出三里坡外的瘴林，灵蛇岛锦衣卫自己去就行。到时候王大人也会安排人随行，不必太担心”陆绎负着手自顾沿着河畔往前走，不再理会今夏，似乎也没注意今夏落下了。
“我……”今夏有些语噎，看着陆绎的身影慢慢没入灯火阑珊的夜色里，她不懂，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陆绎虽有些严厉，但是他忠于职守连生病也要查阅卷宗，待下属和善，身居高位却从不恃强凌弱。
而今日这般今夏无法理解，明明是徒劳的事为何他还要冒险。这般愚忠难道圣上要他去杀一个好人，他也去吗？后来今夏才明白原来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但她仍为心中的正义而坚守，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今夏第一次感觉到陆绎的世界是如此的遥远，虽是不解甚至不认同，但她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她想既然陆绎让她带路，那她就带。反正到时候他们在灵蛇岛出了什么事，也与她无关。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慢慢走着，走了很久陆绎没有停下等今夏的意思，今夏也没有追上前的想法。
“袁捕快”陆绎突然唤了今夏一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后面有些气鼓鼓的人儿。
“莫担心，我定会把每个人都毫发无损地带回的，但锦衣卫的使命不能逃避的。”陆绎走到今夏面前，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啊？”今夏一怔，被陆绎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
“怎么不信我”陆绎笑了笑，问道。
这一瞬间今夏又觉得陆绎不一样了，到底哪个才是陆绎？
“信~”今夏鬼使神差的回道，其实她已经完全不记得陆绎问的是什么了。
“那就好，走吧回去了，快宵禁了”也不管小姑娘懵懵懂懂的，陆绎心情颇好的往回走了。
“信？信什么？大人您说信什么？大人等等卑职~”
他们回到兴丰桥头时，袁大娘和贺爷爷已经收好摊子正准备回家。陆绎怕再让两位老人紧张，便没有上前，留在了几丈远的槐树下，看着今夏笑呵呵的与袁大娘、贺爷爷说笑。陆绎耳力很好，即使离的有些远他也听见了她们的谈话。
今夏说要送袁大娘、贺爷爷回去，袁大娘拒绝了她说不能让锦衣卫等，赶着今夏回驿站。贺爷爷交给今夏两个小锦盒，也催着今夏赶紧走。
今夏接过锦盒，抱了抱袁大娘还有贺爷爷嘱咐了几句话，便朝他走来。
“陆大人，这是您的银子。贺爷爷说这面人就送您玩赏了，让我把银子还给您”今夏摊出手掌，里面放着一两银子，是陆绎早前给贺爷爷的那一两。
“银子明日替我送回去，我的面人呢？”陆绎伸出手。
今夏有些不情愿的把其中的一个锦盒放到陆绎手上。
“大人，卑职有个请求，您那个面人能不能卖给卑职或者卑职用这个锦衣卫和您交换。”
今夏偷偷的看过陆绎要贺爷爷照着她捏的那个面人，丑倒是不丑就是龇牙咧嘴的有些滑稽。她想要拿回来的原因是她觉得，她拿着一个锦衣卫面人，陆绎拿着一个她样子的面人这感觉怎么有点像情人互赠礼物呢？有点奇怪还有点尴尬~
“为何，这个挺可爱的”陆绎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小捕快的面人，一副“穷凶恶极”的模样。
“您看，这锦衣卫面人多好看，威武又气派，配您锦衣卫的身份正好，比那个扮丑的面人适合您绝无仅有的高贵气质”今夏把锦衣卫面人拿出来，一通乱夸。
其实锦衣卫面人确实精致气派，虽是圆圆可爱的表情，但是飞鱼服上花纹栩栩如生，一把绣春刀配在腰间气派非凡。
“不换”陆绎拿着锦盒就走了，不去理会今夏。
“那大人卖给卑职吧”见陆绎不理她，今夏赶紧小步跟上前。
“二两银子”，听着身后小捕快小跑上来的脚步声，陆绎淡淡一笑道。
“大人~您这坐地起价也太厉害了吧”
“不买，那算了”
“大人~能不能便宜些”
“锦衣卫不议价”
“大人~”
……
宵禁的大街上空无一人，温柔的月光洒在静谧的夜里，万籁俱寂。只有一个小捕快为了一个面人在和锦衣卫讨价还价，喋喋不休……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