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为囚

微弱的烛火在黑暗中跳动，钟声从千寻山上传来，他宛若一位乞求救赎的教徒，虔诚地伏在地上。

烟雾缭绕，呼吸声此起彼伏，分不清是谁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打破了安静。

赵云你想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你朝我开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还会从深渊里爬出来，活着回到你面前？

诸葛亮我当然没想到。

诸葛亮如果我想到了，我应该直接把你剁成肉酱，让你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

赵云一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表情不辨喜怒。

赵云后悔了？

诸葛亮不仅后悔，而且痛心万分。

赵云朗声大笑。

赵云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风趣。

诸葛亮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讽意，微微颔首。

诸葛亮承让了。

赵云阿亮啊……有时候我就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一看。

赵云看看这里面是有我呢，还是有我哥呢。

赵云或者，只有你自己呢？

诸葛亮默然不语，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过“阿亮”这个称呼了，一时有些出神。

赵云见他不说话，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口，“啪”地按亮开关，白炽灯光霎时间将这方狭小的空间照得通亮。

诸葛亮略有不适地遮了遮眼睛。

赵云回头看见他的动作，故作惊奇。

赵云咦？你居然还有怕的东西？我还以为你诸葛亮是铁打的，刀枪不入呢。

诸葛亮嗤笑一声，对赵云的话不置可否。

赵云别我哥死了你就一副清高的样子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深情。

赵云事实上呢？呵，或许我哥就是被你亲手送进棺材里去的。

诸葛亮我对你哥是真心的。

赵云我对你也是真心的。

诸葛亮你的真心？

诸葛亮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低笑着摇了摇头。

诸葛亮你的真心从来都是天上云月，我可求不来。

赵云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赵云怎么？那我哥的你就求来了？

诸葛亮你们赵家人骨子里都一个样，我当然也求不来。

诸葛亮叹息一声，从赵云这个视角只能看见他单薄的身子和半垂的眼帘。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诸葛亮似乎消瘦了许多……

赵云我哥对你不怎么样吧，瞧瞧这小胳膊小腿，还不如跟着我的时候呢。

诸葛亮我这是哭丧哭的。

赵云我哥坟前，可没见你掉半滴眼泪。

诸葛亮哭干了。

赵云哦。

赵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一摊手。

赵云不信。

诸葛亮……

诸葛亮用力搓了一把脸，半晌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把埋在掌间的脸抬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赵云。

诸葛亮想你想的。

赵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赵云乖，我也想你。

诸葛亮不要脸。

赵云要脸早被你剁成肉酱了。

诸葛亮咱能不提这事吗？

赵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一脸无辜。

赵云行啊，那我们聊聊两年前你为什么朝我开枪呗？

诸葛亮……

那其实是很久远的一件事了，久远到，诸葛亮已经忘了。

那是一夜的漆黑。

起伏的染墨远山连绵不绝，残月当空，森白的月光幽幽撒落人间。刀刮般的风卷过山林，呼啸的风声与耳畔夹杂的痛苦的哀嚎声糅杂在一起，混合成模糊浓稠的色彩。

而诸葛亮就站在风里，双手稳稳握着把92式手枪。

甚至连鲜红的血与满地的尸体都撞不进他的眼睛。唯有身后的男人附在他耳畔的声音异常清晰，冰冷而残忍，像是淬了寒意的刀刃，又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开枪啊。”那人从容道，“你想证明你自己，那就开枪啊。”

诸葛亮……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诸葛亮牵起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一字一句，极其缓慢的语速像是想要说服自己一般。

诸葛亮我早就忘了。

赵云你骗谁呢？

赵云你连我家的账本都能倒背如流，却记不住这一件小事？

赵云诸葛亮，你长本事了啊。

诸葛亮……

诸葛亮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瞒你了。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对上赵云的眼睛，语气真挚恳切。

诸葛亮我那枪本来是想打你哥的，没想到打偏了，误伤，纯属误伤。

赵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赵云你的意思是我教的不好喽？以至于你的枪法差到这个地步？

诸葛亮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回来？

赵云行，那你继续编，我听着呢。

诸葛亮赵云，我到底怎么说你才能信我？

诸葛亮我从来我没想过要你的命，我只是……

赵云冷冷打断他的话。

赵云你只是对着我的心脏给我来了一枪而已，还有什么想说的？

诸葛亮又将头往下低了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来，声音有点低哑。

诸葛亮赵云，你别不信我……

赵云少来这套。

赵云我今天不是来看你表演苦肉计的。

赵云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你涉嫌谋害赵家大公子，在真相尚未查明之前，你就在禁闭室里待着吧。

诸葛亮你这是侵犯我的人身自由权，我可以告你。

赵云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见他这话脚步又回转，望向他，笑容纯真良善。

赵云你尽管去告啊。

说罢，扬长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