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芳佩

我的心脏不停地颤抖，脸也红了大半。我懊悔自己太鲁莽了，刚刚认识的朋友，就这么不矜持地问了这种问题……啊，现在要怎么弥补？

我和阿孝一直沉默地走到商场的出口那儿。阿孝也是沉默的，不知道怎么再度开口。

拈着一朵从迷谷树上落下来的迷谷花（这穆国竟然也有种迷谷树？不过，化成精的迷谷树只有青丘那一棵），有一搭没一搭和阿孝说着话。

场面终于破了冰。

“喂喂，阿孝，你上过学么？”目光捕捉到他倾听时的认真。

阿孝猛地点头：“当然！学堂里先生们教了我很多啊。假若闲在家里，我……肯定比现在看起来更加村野咯……”

“那你背首先生教的诗我听听。”微仰起头，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特别在意我的鲁莽。

“好啊！上周，先生教了我们一首兰花的诗，我读给你听：

婀娜花姿碧叶长，

风来难隐谷中香。

不因纫取堪为佩，

纵使无人亦自芳。”

哇，好诗，好诗！

“很高洁的味道啊！你们先生不错，教这么好的诗。”一边鼓掌，我一边回忆自己少时的先生夫子，教的是儒家经典一类，听得耳朵长茧的处世之道。坐在前排的我时常发呆，盯着教室上方那潮湿阴暗的梁——回过神来，先生瞪了瞪我，呃……说实话，我并不很喜欢儒家学派的东西，尤其是荀子把人（各仙神间，有的部族甚至也采用这种方法，认为他们要分等级等等）分为三六九等时，我总觉得不太舒快。

啊，难道人们，神们需要用礼仪将自己的行为束缚得透不过气，用阶层把庶出、出生不祥的同胞狠狠勒住，不让他们拥有同等的尊严吗？

从儒家的疑问这池温水中探头喘口气，品尝馨雅的文学作品让我甘之如饴。更加上小时候爱看书（本质上是喜欢读故事），我现在对这些文学作品有着非凡的爱。

“……可是，我们老先生不让我们这么做。”阿孝的声音充满了遗憾。

啊，什么？……估计，我又漏听阿孝说话了。罢了罢了，我轻轻地回应了阿孝一句，阿孝热情的唇间居然搭不上话了，他叹了口气。可怜这个阳光的小伙子，竟也有叹气的一回。

不过我暂时也不便发问，于是就同情地陪他在穆国继续逛。

阳光已经西斜，身上所披的逸娴袍透过一缕缕无力的温暖。“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哈哈，书卷的味儿又从脑海中飘来了。

眼前，阿孝几次翕动他薄薄的双唇，似乎要搭什么话，我便若有若无地留意了。难不成是什么难为情的话么？

阿孝果然偏过头来：“灵兮，和我去我家那玩怎么样？”

我眉间一蹙，阿孝这话憋了这么久，不太对劲。于是我故意扭捏了一下：“这样的事，不太好罢。”

他果然犹豫了，于是我听到了我想听到的理由：“是啊，老先生也不允许我们学生与姑娘多来往呢。”

不与姑娘多来往？我唇角轻轻一抽，这个老师，真是的。怎么，估计穆国刚刚开放了，子民思想还没开放罢。

正侧头想着，一袭黑影映入眼中，并快速逼近我和阿孝。我被吓到，一急之下想拉阿孝溜走，黑影却越来越近，最后变成了黑服的一位神明，露着一双水色桃花眼，将我一把从阿孝身边拉扯开五六棵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