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雏儿

这个地方，原先在白浅姑姑那里也是有见过的，那些绢本、小摊书，也对此有所记载。

甚至连大名著里，也要描写青.楼。

这里是奢逸的集中点，是纵情的垃圾桶。

不过一会儿，刘鸨就上来问我们：“二位公子，可是有什么玩得不尽兴么？”

“没有没有。”我不堪她这一问，敷衍过去。

“那二位是……”她若有所思，突然诡异地笑了，“贱妾指点二位去弄柳楼罢～。”

“不不不不不！”我吓得连连摆手，毕竟我知道，弄柳楼里都是“大茶壶”——男.伎。

即使是装成男剑客，也不能被看出性取向。

刘鸨有点迷惑，于是我干脆挑明了话儿：“妍花楼的地租，蛮贵的罢。”

“啊，二位原来是办公事的。”刘鸨有些惊异，随即又媚笑了，“害得贱妾吓得苦。”

“喏，这个月的地租可得付了。统共……”我列出一纸清单。正事就是让妍花楼欠了一屁股债不还的老板交地租。听闻妍花楼大股东是有名的地头蛇，不太好办，连当地官员都有些畏惧，这件事只好我去布衣私访了。

刘鸨有些不情不愿，把妍花楼的龟.公——李公公叫来了。

李公公满脸横肉，是个彪形大汉。初绮机智，自有一套圆滑方法来，委婉地告诉了他，我们不是一般办公事的，那李公公才谈成，缴清了欠官府的债。

傍晚到了，我在妍花楼逗留了一会儿，在包厢附近走动，此时是姑娘们接.客人的高峰期，鼻子里尽是麝檀香，眼前全是一簇簇鲜花似的美人，耳边居然还听得见一些厢房里传来伎女娇媚的喘息与呻吟。

“快走，快走！”初绮推着我要出去，避开这些令人脸红的声音。

一双手突兀地出现，捂住了初绮的耳朵。是莫置，他黑着脸，把初绮推出妍花楼。

我紧跟在后。初绮心知是莫置，也不言语。出了楼，又看见了残照映衬下辉煌的小城。

“怎么逗留那么久？那个地方，脏。”莫置一改往日的嘻皮笑脸，严肃起来。

“灵兮啊，咱们下次就……快去快回……好了。”初绮尴尬地笑了笑。

莫置长身立着，一言不发，应该蛮生气的。

天哪，莫置这么洁身自好，那要是被莫置知道了我还打算.嫖.，那不是更危险了？

还好我和初绮配合默契，没让莫置知道更多，否则……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转身看，是妍花楼里匆匆冲出了个女孩。

“好你个下作丫头，来了这里还敢违抗不从？待我把你捉回去，不把你打得皮开肉绽，我就不配待在楼里了！”面相狰狞的老妇紧跟而来，拽住了女孩的衣领，一副瞪眼咬牙凶残状。

“呃……你……”女孩被她揪得喘不过气来，抬起手想要反抗，却被老妇一巴掌打红了左脸。

“诶诶诶，干什么呢。”说话者是背着手的油腻男。此男目测中年，多金，悠哉悠哉地向老妇走去。“这小妞今日是我的，还轮不到你教训。”说罢，勾了勾女孩的下巴：“怎么，贞洁烈女？居然来了妍花楼，当初不去西街立贞洁牌坊啊？”

“老王八，你把脏手……”女孩愤愤然的话还未了，“老王八”捏住她的两颊，她做不得声了。

我欲上前搭救那风尘女孩，只是莫置和初绮同时把我拦住了，我不解他们的意，有些闷闷。

然而老妇人此时解了气，也不继续放狠话，竟娓娓向女孩儿道：“小珑啊，你也二八年华了，还迟迟不肯梳栊。你身边的姑娘，有的十一岁就开始接客人了。你委屈个甚？你那穷爹把你几个钱卖到这里，就是这个命了。不是我蒋鸨顾惜你还有一张好脸，早把你打发下层接乞丐去了！罢了罢了，今日我蒋鸨说说这破闲话，也不承你懂些什么。好自为之罢。”

(注：梳栊指处子伎第一次接.客)

语终，蒋鸨很轻松似的，转回楼里去了。

小珑听了这话，挣扎的身子一下瘫软下来。“老王八”乘机把她的腰一搂，抓回楼中。

初绮和莫置还是拦着我，力度不输擎魂当时抓住我。

我眼睁睁望着小珑和“老王八”消失在妍花楼口，怒火中烧，愤然喊道：“你们让我进去！”

莫置语气阴沉：“你救了这一个小珑，还有千千万万个小珑！你都得普渡的么？”

“救一个，是一个呀……”他的话的确有理，有理地让我难过。我只能如此无力地道。

世上有那么多雏儿，因为贫困、饥饿，被卖到了妍花楼这样的地方，被迫出卖看得最重的贞操，到老，人们唾弃她们是“戏子无情，婊.子无意”，哪知这些姑娘在堕落前，是如何美丽，如何青春的！她们是穷苦的陪葬品，是欲望的囚徒，是行尸走肉。在与富翁、书生的痴缠中卖笑，便也渐渐在酒肉里迷失了自己，忘记了年轻苦苦挣扎不愿梳栊的自己，整日脑子里想的只有地位和钱，最后就是一位被呼为残花败柳的老妇。

也许在这烟花地，伎儿在某一天会遇见自己心上的郎君，可是伎儿只能风尘妇的身份做那一位的红颜知己。那是她们对于生活的唯一圣洁的希望。

她们就是千千万万个小珑啊！

不知何时，眼前滚热，一行清泪沾上衣襟。掏出帕子拭了拭，不再闹腾，和初绮、莫置回旅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