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索玉

“庆庆哥，是你啊！”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被自己蠢哭了……

他似乎要称呼我什么，但又有点难以启口，愣了一下，还是叫了我一声“兮兮儿”。

昔日的少年呵，仗剑天涯，做了雪漠崖洞主，细腻洁白的面孔变得有点儿粗糙沧桑，但庆庆的影子依稀可见，就像树枝间透过的阳光，稀稀疏疏地——透过那脸庞，突然地望进了年幼时的故事：

“庆庆哥，以后我要做狐狸侠客。”

“是了，做侠客多好！……”

物是人非，白云苍狗。与儿时的玩伴的友谊逐渐变得干涩，像放久了的橘子皮一样——什么时候我与他这样疏远了呢？是从上了学堂开始罢。

此时我已不再看他的脸，但也忘记了是盯着哪里发呆。我的脸上一定透出了惆怅的喟叹。庆庆哥被我感染，长叹了一声：“兮兮儿瘦了许多了，可是在南方待的不如意？”

“没有没有，姐姐待我很好。”我嘻嘻笑了，笑得如童年那般天真烂漫。

“那便好了，”庆庆哥也微微笑了，“可不要忘记了在老家，你也有很多的姐姐哥哥在陪着你。”

“那么，洞主究竟是她的哥哥还是夫君呢？”擎魂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我的笑容僵化在嘴边，连忙转回了身子。这个奇怪的黑衣圣君，两手垂在玄裳边，注视着庆庆哥。我的心揪紧了。

“圣君何出此言？”庆庆哥蹙了蹙眉毛。

“洞主是明知故问。”擎魂反驳道。

双方陷入了一种沉默的境地。我很难受，刚想劝一劝，擎魂忽然对我轻声说：“灵兮，你回去罢，你姐姐还等着你呢。”

“圣君……”我想反驳他。

擎魂没有再理我。

庆庆哥沉下声来对擎魂说：“圣君，还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的东西？”擎魂挑衅似的勾了勾唇角。

庆庆哥忍气吞声：“是。魂灵玉是婆婆亲自赐给我的，它对我……很重要。”

擎魂笑了：“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庆庆哥’要把它寄在琬琨阁，并且超限不还银钱？”

“圣君！”我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嘲讽的微笑和语调实在是太重了。但庆庆哥还是忍了，并且攥紧了拳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洞主身为江湖之客，应该知道应言而有信。它落在我手里，不是老板贪财，也不是我非要不可，只是洞主您的的确确违约了。”可恶的圣君居然开始讲道德了。

“你开什么条件，才愿意把它还给我？”庆庆哥抬起了头。

“这个么，可能是没有的。”圣君拿腔拿调地说了一句，是欠揍么？

庆庆哥长眉深锁：“为什么？”

猝不及防地，圣君一把把我拉了过来：“这是我的准娘子。我知道那玉石就是与我娘子一对儿的。”我惊恐地看着庆庆哥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便用力地挣扎，想挣开擎魂的手，没想到擎魂用力攥着，我的手腕就是撺碎了，也难挣开。

擎魂继续道：“我不希望我结亲的时候，还有人来顶替我的位置。所以，洞主请走，可别乘望我把魂灵玉给你。”

我听了他的话，急得大叫：“擎魂，你的手段实在下作！买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亏你想得出来！”

他冷哼一声：“我的确是下作。那么违约就应该输得心服口服，怎么又来讨‘债’？洞主此举实在是不明智。还是那句话，洞主请回罢。”

庆庆哥的神色阴郁可怕，他的拳头已然攥到最紧，良久道：“圣君，您会为您今日所做后悔。以后我还会来。”说罢，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透露的情绪幽微难言，随后，抬手、转身，踏上自己的彩云飞去。

“庆庆哥……”我想把他拉回来，让圣君和他再谈谈，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擎魂紧扣住我的手，不让我离开他一寸，我很想骂他，但是他盯着我，我感到有些骂不出口。同时，他深邃的眼眸牢牢地锁住我的视线，使我不得动弹。他望着我，我瞪着他，这一刻，一切都似乎凝固住了，是圣君用了定身术？我为了脱身，只得装作被他攥的疼了，拧了拧我的眉毛。

“哎呦”还没有呻吟出来，他便松了松手，但掌心仍然紧贴着我的手臂。一生气，我挣开了他的手。

“你就这么想和他成亲？”擎魂质问我。我定定地看着他，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似的。

这一天，我第一次听见圣君的腔调如此讽刺，令我感到难过的是，他讽刺的是我的发小。

“我不想成亲，无论和谁。”我低低地说了，感到自己像做错事的小朋友。

“那你为什么护着他？”

“我没有……”

“真的没有？”

“是因为你说的话太过分了罢。”

“你就不觉得你的发小对你不怀好意么？”

“圣君你不也对我不怀好意么？而且我不相信庆庆哥会对我有什么坏想法。”

“我想保护你。他和我不一样，他想……”圣君突然停了下来。

“想干什么？”圣君，保护我？我有些儿感动，可是现在真的不是“保护”我的时候。

“唉。”他无缘无故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颓废，我感觉今天我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圣君，心下有些替他惋惜。

“圣君何必作悲？”

“灵兮姑娘两次直呼我名，一次为逃出八苍门，一次是缘于生气发作。然而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一声‘擎魂’的……”他暗示我称呼他大名？这个要求不算什么，为了安抚他颓丧的情绪，我温温柔柔文文静静大大方方地叫了他一声“擎魂”。

他便眯起眼睛，如沐春风了：“灵兮姑娘，成亲的事，白家考虑得怎么样了？”

“呃……”我猝不及防。这圣君，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其实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段时间，暂时不想与成亲有关的事。”

“噢。那你想做什么？”奇迹般地，他没有失望，反倒很轻松地问我。

我居然脑残地把我的仗剑天涯行走江湖梦告诉他了，还无比神往。没想到圣君看出来我的梦想和庆庆哥有关，还打趣了我，味道有些犯醋。一个想法突然蹦了出来——

这圣君是真的喜欢我？

真的？

我便作死探问他：“圣君，你真的喜欢我吗？”

“想知道的话，再叫我一声‘擎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