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之女（17）

与公子羽府上的伤春悲秋和公子偃那边因心愿被打破被关禁足的唉声叹气不太一样，因着公子偃欲娶娼女叫赵国名声扫地、这公子羽又为了自己那死了许多年的庶母自暴自弃的事情，赵王很显然被气得不轻。

早年间刚刚继位之时，赵王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君王，自然而然的，他也有大部分君王身上惯有的通病，也曾喜好美人，在继位之初，除了自己原本的王后之位，他也是左一个夫人右一个夫人的纳进后宫，这日子久了，便有了原本就是太子时的云妃和夏妃，还有后来的韩妃、郑妃……那个时候，他的后宫佳丽可谓是数不甚数，其中最为得宠的，便是韩王送来的韩妃。这韩妃原是韩国公主，是韩王的亲生女儿，早些年为着在列国之中的夹缝中生存，他曾不止一次的送公主到周边列国，其中一个女儿韩姬送来了赵国，另外一个女儿韩霓则被送去韩国嫁给了如今的秦王做了夫人。赵王喜好美人，见韩王送来的公主如此貌美，自然也曾一度专宠于她。毕竟身为君王，赵王就算是人到中年，也对天底下年轻貌美的姑娘有那么几分示好，自然而然的，也就对各国君王和朝臣送来的美貌女子从不曾拒绝，后来韩国为了与赵国结盟，更是将自家的公主送来赵国，赵王心中无疑是愉悦的。

毕竟，如他这样的君王，心中一直都存着一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喜好。当年的韩王和他的儿子韩安，楚王熊完，都同他一样，有着极为相似的爱好。因此在自己即位之初，赵王便乘着自己年轻，在宫中养了不少后妃。

毕竟，如他这样的君王，心中虽有雄才大略，也曾一度希冀着将秦国的虎狼之师打败，但是对于自己那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喜好，赵王一直未曾放下过。如今的韩王和他的儿子韩安，楚王熊完，这些君王都同他一样，有着极为相似的爱好。因此当年在继位之初，赵王便趁着自己年轻，在宫中养了许多美人，久而久之，赵宫中的美人便越来越多了。

但是，即便是当年他在后宫养了这般多如花似玉的妃嫔，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无不年老色衰，为他生育过儿女的王后、云妃、夏妃、郑妃，到如今要么死了，要么满脸褶皱，哪怕他们再怎么费尽心思引起他的注意，可她们的容貌，几乎都让他提不起进后宫的兴致，尤其是她们的容貌和把持人心的手段都远远不及那位从韩国而来的韩妃的时候，他心中便更加落寞了几分。

赵王一直都知道，韩王膝下女儿众多，但最为出众的，便是他的这个小女儿，从前在韩国的时候，便有着第一美人之称，当年她在世的时候，也曾与秦国的蒙骜之女银容并列，他虽是从未与人提及，但是赵国宫中时常有女官和宫女议论，赵王素来爱美人，平日没少在这上面费心，若不想知道，实在是难于登天。但是在那个时候，赵王也没想到，韩王为了活命，竟然舍得将自己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送来赵国联姻。

赵王心中十分清楚韩王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但若要赵王说实话，自己虽是好色，但从未贪图过臣妻，可那韩王却是不同，他并不是个好东西，在治理国政、用人和外交的事情上也是略有些不堪大用，别看他虽然在窝里横，可是对着他们这些强国的君主，却始终都是畏畏缩缩、獐头鼠目的，所以六年前才会做出强娶臣妻将人家一家都逼死的事情来。

诚然，就算赵王知道韩王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若论忌惮，赵王心中还是更忌惮秦国一些，韩王弱小，自然不敌秦国虎狼之师，他为着活命，将自己的公主送来赵国，想要与赵国结盟，赵王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好意，更何况，他送来结盟的这个礼物，也算是合了自己的胃口。

到底是韩国第一美人，当真是名不虚传，那段时间，因着她的到来，赵王后宫里包括王后在内的所有后妃几乎全都黯然失色，赵王几乎将自己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他的身上——不仅仅是自己全心全意的‘宠爱’，为着讨好她，就是赵国境内所有的好东西，赵王也几乎都舍得花心思给她寻来，全部赠予她。

王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但是那段时间，她倒是难得的大度，对自己宠爱韩妃的事情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从来不过问，只一心稳固自己的王后之位。

但是，赵王虽然好色，却也并非是昏庸之人。

身为原本就喜好美色的君王，在韩妃在的那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也算是难得真的用了自己的真心去对待一个从别国而来的细作，哪怕他知道这个女人在自己的后宫之中作威作福，将整个赵国的朝堂搅得是一团乱麻，被赵国上至朝臣下至百姓的所有人都指着鼻子骂他是昏君，骂韩妃是妖妃，他也权当充耳不闻，甚至还对她隐瞒着，生怕她知晓，给她添堵，但是令赵王没想到的是，韩妃不仅知道的一清二楚，还对这样指责怨恨的事情从未放在心上过，反而还满脸笑容的问他‘外头人人都说我是妖妃，王上难道就不怕，我误了你的心、你的国’，那个时候赵王只是觉得，韩妃虽然有时候说话做事是乖张跋扈了些，可毕竟只是个女子，能将赵国掀翻了不成？便一直对她的所作所为未曾放在心上过。

但是他实在是没想到，韩妃竟然愿意为了一个秦国质子舍了自己的性命，还同他曾经最看重的儿子搅在一起。

他毕竟是君王，心中也是格外在意脸面的，在他知道自己宠爱了将近一年的宠妃与自己最为倚重的儿子搅合在一起，还为了他用计毒害了公子蛟，意图染指储君之位的时候，他的心便凉了半截。

可是更让他没想到的，还在后头。

赵王一直都知道，韩妃与秦王孙异人和他的妻儿交好，原本赵王瞧着秦王孙和他的妻儿还算是安分，并未惹得赵国动荡的时候，赵王便由着他们交好了。可谁知道，没过多久，长平之战，秦国将领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将士的时候，秦赵两国算是彻底闹掰，秦王孙异人回到秦国被华阳夫人认作嗣子不说，后来秦国孝文王继位，他还做了太子，他的妻儿自然也回到了自己的母国。但是，在此之前，为了将白起坑杀四十余万人的怨气发泄出来，赵王便将所有的过错都算到赵姬母子头上，大战过后，赵王为了泄愤，更是把他们母子下狱，扬言说要处死。

这也就罢了，赵王最初以为韩妃是个聪慧机敏的女子，应该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不会出手相帮，可谁想到，她不仅出手相助，还劫了天牢，将他们母子俩从天牢里放了出来。赵王知晓此事之后，原本还想着不予计较，可谁知道她也是倔强，为了护着他们母子俩，竟然以命威胁，最后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来他们母子在赵国五年的安稳生活，终于到嬴政九岁之时，秦国才派人将他和他母亲接回秦国去。

是韩妃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来他们之后五年的安稳生活，甚至是后来盼了许多年的归秦之日。

“赵偃这个竖子！堂堂一个赵国公子，流连烟花之地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娶娼女！这让赵国的颜面往哪儿搁啊！？”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被人带下去禁足，赵王心中是既无奈又生气。

只是赵王年轻时虽然好色，行事也刚猛，但随着年纪的增长，这几年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他的心肠是愈发的软了。这要是换做平时，赵偃早就被他着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毕竟，赵王后宫佳丽虽然不少，可膝下子嗣却是稀薄得很，不光是自己养了多年的大部分后妃皆无所出，就是与自己成婚数载的王后厉氏，也仅仅只是为自己生下一儿一女。这一儿自然不必说，自然是如今已是太子的赵佾，只是王后做事数来强硬，赵佾是她的儿子，自幼便被她严加管教，性情难免懦弱，可好在做事也算是稳妥，并没有赵偃那般横冲直撞，这女儿赵澜是自己唯一的公主，如今虽然是远嫁秦国，可到底是嫡公主，在她当年承欢膝下的时候，说话做事也颇有王后之风，他对自己的这个女儿也算是寄予厚望了。

但可惜的是，只是个女儿，要不然，他必定是赵国太子的最佳人选。

可她终究是赵王膝下唯一的女儿，要不是当年赵国与秦国正逢长平之战，赵国在此次战役中被秦军大败，白起率军步步紧逼，秦军也已经到了邯郸的城门之下，城中烽烟四起、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百姓也因战乱陷入恐慌，王后爱女心切，为了保全她，更是设法将她送出邯郸，但是令王后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送，竟是叫自己的女儿意外的去了秦国，还为了坐上秦王后的位置，嫁给了彼时最有望对嫡子之位争上一争的公子傒。可那个时候，秦军已经兵临城下，赵王虽然也曾派人找她，但是那个时候情况危机，差点成为亡国之君的他哪里有心思去管女儿？为了稳定人心，让赵国扭转战局，他将自己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到与秦军的战事之上，自然顾不上寻找爱女的事情，等到战事过去之后，赵王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女儿了。

这么些年下来，他虽然知道女儿在秦国的日子并不好过，也时常受到丈夫的冷落，但是他也清楚，这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要做这个秦国王后的位置，选择了这么一个憎恶赵人的秦国公子来嫁，而且还是个已有两个庶女的秦公子。只是他深知，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反应快，即使从小养尊处优，当年在长平之战被王后送离邯郸的时候也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那么她到了秦国这么一个虎狼窝，向来应该也是知道自己该如何稳固自己的位置，讨得丈夫的欢心，所以现在他倒是对这个女儿没有多挂念，反而将自己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培养儿子的事情上，希望能有个可堪重用的。

他膝下四子一女，除了三子赵佾和女儿赵澜，其他三个儿子几乎都是庶出公子，没有任何外戚支持的。但是，比起年纪稍小的两个儿子，他心中还是比较器重年纪稍大的两个儿子：长子赵蛟和次子赵羽。

但是如今，不光是曾经自己最为看重的长子和次子，现在就连这个最小的小儿子，也因生母的过度溺爱，搞得是无才无德又好色，如今竟然还为了娶一个娼女，丢进赵国颜面，还这般令自己生气。

长子赵蛟早年间受韩妃挑拨，为了争夺储君之位起兵谋反，最后被王后诛杀便也罢了，毕竟这谋逆之罪本身就是死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也不说什么。幼子赵偃本身就是随了他那不好的一面，年幼的时候又被生母那般溺爱，脾气娇纵一些，倒也无妨，他如今为了娶个娼女这般三番两次的忤逆自己原也不是什么奇事。

最令他失望的，还是赵羽，为了一个死了许多年的女人，竟然这般意志消颓。

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君王，赵王无疑是生气的。他实在是没想到，都十多年了，赵羽竟然还惦记着她。

想起这件事来，赵王便气不打一处来，“还有那赵羽，身为人子，竟然跟自己的庶母……如今赵偃那竖子又为了一个娼女丢进赵国颜面，就连他，人都死了，也不知道在伤春悲秋什么！”说罢，赵王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眼下是愈发的苍白，看着十分不好，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更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即便宫中的侍医对自己有所隐瞒，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已经没有多少活头了，如无意外，最多也就只能撑到明年年初。

赵佾虽是平庸，但好在为人尚且仁厚懂事，见赵王一副被气的不轻的样子，他双手揖了揖，出言宽慰，“父王，二哥和赵偃如今这样，也不是一两日了，身体要紧，莫要气坏了身子。”

赵佾是赵王与厉后的嫡子，虽是平庸了些，但好在心肠不坏，也知道让他省心，尤其是近几年他将赵佾立为太子之后，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有着这样一个储君在，倒是让他少操了许多心。

不过，赵王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夫妻情分的事情上算不得什么好丈夫，在儿女教导上也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但是若真论政事，早年间虽然在长平之战中战败，赵军四十万将士被白起坑杀，看比起其他诸侯国的君主，他其实也能算得上一代英主了。

至少在他在时，他还能重用廉颇、李牧、毛遂等贤臣，可若是等到他真的过世了，赵佾又无人辅佐，这赵王的位置被旁人抢去，那先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赵国还不知道被祸害成什么样子，赵国已经被重创过一次，已经不能再来一次了。

想到这一点，赵王心中就有些堵，总有一口气上不来，但是瞧着赵佾那懂事的模样，他又生不起气来，只能幽幽的叹一口气，“要是你那几个兄弟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只可惜啊，赵羽和赵偃……”赵王冷笑一声，“一个比一个不成器。”

身为君王，赵王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只可惜，早年间最令他得意的长子赵蛟因谋反被王后下令诛杀，现在他同样也曾寄予厚望被着重培养的次子为了个早已过世十年的女人变成一副成日借酒消愁不理政事的样子，就连小儿子赵偃也被他母亲宠的无法无天，成天流连烟花之地的性子，眼下只有一个赵佾还能让他省心一些，这还是让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作为父亲是不是太过失败了些。

“赵偃年纪小不懂事，总是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的，父王就莫要生气了。”

赵偃生性风流是一回事，若真要论起来，赵佾与赵羽虽然也是兄弟，可他俩毕竟是面和心不和，赵羽曾经看不上他过于懦弱，不像一个赵国公子，他亦是瞧不上赵羽为了一个女人就自甘堕落，这些年来谁也不理谁，朝中几乎人尽皆知。如今赵佾也怕，倘若有朝一日赵羽当真与自己较起真来，他这好不容易得手的储君之位只怕当真就保不住了，因而赵佾虽然瞧不上赵羽那自甘堕落的模样，可要是真说实话，他那副意志消颓的样子，赵佾无疑是乐见其成的，他自然也不会在赵王跟前多言一句。

至于赵偃，他与长兄、次兄不一样，他从小就不爱读书，最近这几年里又成日流连烟花之地，赵王对他这个小儿子根本谈不上多喜欢，自然而然的，他对赵佾的储君之位根本没有什么威胁，所以对比赵羽来，他对赵偃的态度倒是要温和的多。

只是赵王毕竟是君王，又一向多疑敏感，即便是嘴上不说，可作为父亲，他对自己这几个儿子的那点子恩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你倒是偏心赵偃，一点都不肯为你兄长说一句。”

然，赵王本以为赵佾会很惊讶或是很激动，但谁晓得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点都没有变化，反而依旧不卑不亢的，“当年他与韩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儿臣并不知道，但是儿臣觉得，当年他既然敢与韩娘娘做出那种不为世人所容的事情来，也应当承担自己应有的后果。”

“你倒是看得清楚，可惜了。”赵王似乎是有那么些许意外，“若是他能有你的一半，现在也不至于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话虽如此，但是赵王却并不打算对这件事有过多的追究，只是将手中的书简往书案一旁轻轻一扔，“行了，你先下去吧，去看看赵偃，可别让他被他那个伴读给想法子放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