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灵各有形态，承天地纯元所生，大多形如巨怪，异常凶悍，也有的相比起来宛如蜉蝣，如唐舞麟手中的“小汤圆儿”，有的甚至能够化作人形，隐蔽于人世间。
但，不管形态如何，极大多数的冰灵都生有一双凶光毕露的鲜红双眸，宛如两颗熠熠生辉的水晶。
除了这只小冰灵。
它没有眼睛，像块白面团儿似的圆不溜秋，又能屈能伸，在唐舞麟手心里伸懒腰。
在暗处，小东西身上能看见些微的淡蓝色流光。
“得，这是哪家冰灵混血儿，”唐舞麟笑了，低头对小冰灵说道，“你爹娘生了你就丢了？”
“冰灵灵性极佳，甚是记仇，”见他逗弄得那么起劲儿，霍雨浩在一旁挑眉补充，“当心来日遭到它的报复。”
“无妨，有霍公子在，闲杂冰灵等不可靠近。”唐舞麟说，“小家伙记仇怎能不记恩？”
霍雨浩不理他，目光又一次放在那团小东西上，感受到他的目光，小东西立刻缩了缩，柔软的身体越蜷越小，从一块面团缩成了一粒汤圆儿。
不仅如此，它还使劲儿地往唐舞麟手心外翻。
……霍雨浩也是通过如此反应得以确认它属于极北生物。
因为，它惧怕他。
此地之外方圆百里皆是极北土地，只要是生于这片冰冷寒原的生物，都会对这位身体里流着主宰者血液的人感到恐惧。
极致而单纯的血脉压制，导致极北之地几乎所有生物都不敢靠近霍雨浩。
小冰灵也是如此。若是它有嘴，恐怕此时早已嘤嘤嘤地哭出声来了。
一旁的唐舞麟说完那番话后又作思考状想了一会儿:“给你起个名字如何，你喜欢什么样的？”
掌心里的那团还在被霍雨浩盯着，瑟瑟发抖着没有反应。
想起自己曾给其他人取过的外号，皆是无一不遭到嫌弃，唐舞麟用手肘推了推霍雨浩:“孩子他妈，你怎么想？”
霍雨浩:“……”
去你的孩子他妈。
“与我无关。”他扔下这句话就走出了山洞，查看外面情况了。
唐舞麟活像个带孩子的媳妇，挑眉看着小冰灵，特混蛋儿地说:“成，今后便唤你无关了。”
冰灵:“……”
刚探出头来，便被寒风糊了满脸雪碎，霍雨浩眯了眯眼，抬手挡去扑在面上的发丝。
看着外头仍然飘荡着的数只冰灵，通红的眸子因搜寻着猎物而不听转动着，好似一汪滚动的鲜血。
霍雨浩立在一块覆满了雪的厚石后方，避免了被冰灵的视线所捕捉。
就这么观察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直到唐舞麟拢着刚哄好的“无关”走出来，霍雨浩盯着那些冰灵渐渐蹩了眉。
他自一开始，心中便有疑惑。
昨日朝他发起攻击的冰灵，到底是由谁人操控。
事到如今，哪怕用膝盖去想也知，那些凶悍冰灵攻击霍雨浩并非本意。
战斗难免近身，霍雨浩也是在距离拉近后才发现，那些冰灵的眼眸不如一般冰灵那样鲜亮。
充满暗淡光泽的红眼中显露着绝望与恐惧。
恐惧自然是来自于霍雨浩，而那失去了光彩的眼睛，只令霍雨浩想到了一种可能。
它们已是身死之躯、行尸走肉。
“你的意思是，这背后有傀儡师在捣鬼？”听了他的分析，唐舞麟亦陷入思考。
他很快抬头问:“你可还记得曾在杏花村遇见的那个人？”
霍雨浩心下了然。
杏花村早已不留一个活口地被屠了，他们曾遇见的那人，正是将杏花村无数死尸炼成傀儡怪物的罪魁祸首。
并且用它们与这些冰灵相较之，并无太多不似。
“你怀疑是他么？”霍雨浩低声问道，清俊好看的眉宇间半信半疑。
唐舞麟却是摇头。
“这世间存在傀儡术，倒不一定掌握了禁术的只有那人。潇湘前辈便是个例子。”
霍雨浩抱臂:“她没死吧。”
两人曾在杏花村的屋子里，亲眼见证潇湘溪的身体被一根根丝线灌得鲜血淋漓，死不瞑目。
“当然还活着，”唐舞麟笑，“习傀儡术行些偷梁换柱之事，还是很方便的——那具被贯穿的躯体，也不过是个人偶皮囊。”
“来极北之前，我曾与同行的师兄弟在外围调查过，此地有圣灵教活动的痕迹。”
唐舞麟甫一说完“圣灵教”三个字，霍雨浩的瞳孔不免紧缩了一下。
放在石壁上的手猛地抓紧，以至于关节发白，也没能察觉到。
这似乎早已成了本能反应。
无名恨意似热血一般冲入脑海，翻滚灼烫，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吞噬。
圣灵教，像是一把刻入霍雨浩骨髓的刃，一旦被提及触动，整个身体便会做出反应。
像是一把开启了痛苦门扉的钥匙，令他一时间难以摆脱情绪的控制。——霍雨浩扶了扶脑袋，低头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
但方才那瞬间，他表情的僵直已经吸引了唐舞麟的注意。
他抬手擦了擦人脸上的雪，拇指指腹一滑，便摸到了人紧咬的后槽牙。
唐舞麟眉梢一动，手指下滑，捏起人的下巴微微上抬。
看见霍雨浩并不算好的脸色，他微微怔住。
“怎么了？”自方才说话的话里，唐舞麟脸色微变，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自己提过的“圣灵教”。
霍雨浩没有答话，闭着眼消化排山倒海般的无边恨意，竭尽全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仿佛不是他一个人在恨，而是失忆后的自己，连同着失忆前经历一切的自己一同感到的痛苦。
脑海间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片段，熟悉又陌生。
小白跪在火海中死不瞑目；冰帝绝望地搂着天梦投入隆冬江水；雪帝孤身陨落在悬崖深谷；丽雅挖开邪眼的心脏，泪眼模糊地吞下……
“雨浩，雨浩……”
“抱歉…对不起。”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尸山血海，他一路走来的路程，每一步都沾染着鲜血。
在这片土地，他能够回忆起的记忆被放大了许多，一闪而过的画面刺痛着重现又消逝，霍雨浩逼着自己去回忆，又在真相到来时感到恐惧。
他的从前就是那样不堪入目，它们永恒不变地摆在那里，无论能否想起，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背负一切的人感到悲伤疼痛。
到最后，霍雨浩紧绷的身体便不知不觉地放松了，是疲惫所致，麻木不已。
他一人在苦痛的无边海里寻找靠岸，分明近在眼前，可身体早已先一步力竭。
再然后，或许就要溺入深海。
但有人好似并不打算放任他就此失控。
唐舞麟低头，轻轻碰了碰霍雨浩发冷的双唇。
“雨浩，别想那些事了。”
他看着爱人略显无措的双眼，遂加深了这个吻。
让他感受到他的存在，让他明白现在早已不是孤身一人背负着那些过往。
唇舌撬开紧闭的牙齿，嚣张又温柔地夺走一切放大的感官。
“看着我。”他说。
“想着我。”
（作者）叶澈正文共计229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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