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之时

虽不想承认，但霍雨浩在听见唐舞麟说“分道扬镳”时，心不自觉地好像漏跳了一拍似的。

唐舞麟那个没心没肺的还在说月亮。

“……不过，你说我是因为想家而睡不着，才起来练剑的，也不全是。”唐舞麟忽然说。

霍雨浩没什么精神地抬头看他。

“更大一部分是因为，我得回去，你也要走了。”

唐舞麟说这句话时，眼尾的弧度少了些许，没了调侃或笑话的意味。

霍雨浩“呵”了一声，别过头:“过些日子就会忘了的。”

唐舞麟摇头。

“我在青山时，从没像现在这般想家。”

“可能是有些东西它失去了才会觉着:‘嚯，原来这玩意儿我这样在意’。”

他意有所指，霍雨浩离开后自己会更不快。

“怎么会忘了呢？”唐舞麟胆大包天，忍不住伸手捏霍雨浩的脸，“小爷这么好看，这么英俊潇洒的，你要真忘了，那可真是……”

“真是求之不得了。”霍雨浩偏头躲开他的手，虽是动作够快，但依旧被人捏了一把。

唐舞麟撇嘴，觉着这小阿花实属没心没肺的性子，自己救过他那么多次呢，这人情跟不要银子似的送，也没见霍雨浩有半分心软。

谁知霍雨浩说:“你上次在这里，也是在这处。”

“和我说你见过我……”他突然来果然不是闲来无事，“你知道我的事？”

唐舞麟倒回床上，一副兴致怏怏的模样:“是。”

霍雨浩这会儿还失忆着，对于自己的记忆非常看重。

“说说看？”他轻捅了人一下。

那人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躺着，挑眉看他:“叫点儿好听的，我就告诉你。”

霍雨浩一脸黑线。

“你何时能正经点？”他感到窘迫，不禁低声喝人。

“就刚才啊。”唐舞麟笑得人畜无害，“这聊聊家常不好，你非要知道这个。”

“你不懂。”霍雨浩皱眉说。

唐舞麟不知道失去记忆带给自己的茫然与无助。

没了记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而活。

唐舞麟不想和他起争执，妥协一般无奈地看了人，才说:“那是我进青鸢之前的事了，约莫十岁左右时。”

“我老爹，你可能听说过，那个挺厉害的千手修罗唐三，带我去过一个朋友家喝茶。”

“为何带我过去忘了，但我记得他那朋友家附近，有个顶好看的孩子坐在湖边……对，就是和我面前这位公子一样好看的孩子。”

“我好奇多看了两眼，这时候有只傻猫蹦过来专往那边跑，接着它一头就扎进了水里。”

“然后我便看见那孩子也跳了下去。”

“……再上来时，他湿漉漉地抱着那只笨猫，路人有关心他的问候，他没理。就这么径直走开了湖边一段距离，把猫放跑了。”

“然后他好像发现我在看他了，转过头来瞥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和你的一模一样。”

唐舞麟说完，还要想起什么似的。无奈自己那时实在没心没肺的，也没太去记那段往事，记忆也就随着时间慢慢被搁浅。

可他总觉着，不该如此，不止如此。

那少年一定不止就这么看了他一眼。

可他没有再遇到，也从未梦到过，之后熟识了各色各样的同伴后，少年的身影逐渐自脑海中淡去。

直到数年后，看见了从树上掉下来的霍雨浩。

霍雨浩听到最后问了一句:“你父亲那时带你去哪？”

唐舞麟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我见你的第一眼，就有那种儿时的感觉。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知道了。”霍雨浩珍而重之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

唐舞麟百思不得其解，但没再多问。

他觉着霍雨浩总执着于过去没意思，但也没有立场劝人释怀。

这是个盛世，不是所有人都活在盛世。

“罢了，我出门走走。”唐舞麟起身下了床榻，他昨晚和衣而卧，这时候理了理衣襟便出了门。

霍雨浩一个人坐了许久才离了房间。

这几天过得尤其快，他反应过来时，俞汐已经把唐舞麟的绷带拆了个干净。

“切记一个月不可再受同样的伤了，”俞汐垂眸打理绷带，“否则你也莫要寻来这儿，我可不再管你死活。”

唐舞麟笑笑:“好歹相处了几日，你这巴不得我快些滚蛋呢。”

“我还得留你么，我是有多想不开？”俞汐面不改色地怼他。

“这些日子承蒙照顾了，若是来日再相见，一定好好报答俞姑娘。”

“哎，雨浩，我那个用掉的药草列了张纸条，你待会儿送他出去时记得给他捎上，以后还人情就用这些还！”俞汐听了，马上转过头招呼霍雨浩。

收拾东西的霍雨浩愣了愣，随即转身，去小药房内找纸条了。

唐舞麟看着人的背影“啧”了一声:“怎么就没见他这么听我话呢。”

俞汐笑得花枝乱颤。

说是找纸条，更多的是替唐舞麟拿剩下的药。

霍雨浩自知欠了他不少，但这江湖说小不小，说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他将久别重逢当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就好像几年前的他又在失忆时重逢了唐舞麟一般，一切好似早已被安排好了一样。

既然如此，也不必过于伤感。

霍雨浩手顿了顿，放慢了动作。

道理谁都懂，谁都明白，只怕有心人。

他觉得唐舞麟那天说的不对，思念这种东西 不是一拍两散后才产生。

就像他还未离开，心中已经开始感到沉闷了。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唐舞麟临行前问他。

霍雨浩闭眼，没有多想:“找个人。”

“你还认识其他人？”

“非得只认识你一个？”他横他一眼。

唐舞麟心想若是这样才好呢。

若真如此，若霍雨浩没有那么聪明，他或许就能把人骗去青鸢了。

他揉了揉人的脑袋，忽的，快速将什么凉凉的东西戴在霍雨浩脖颈上。

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银质项链。

“我娘给我的，当护身符用着吧。”唐舞麟低笑，“我们阿花戴什么都好看。”

霍雨浩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索性什么也不说。

“走了。”片刻，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再会。”

（作者）叶澈第二十七章完，正文共计2094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