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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别墅

一

我搬家了。

我叫Prady, 是一个小说作家。小说家，有点怪癖想来也无可厚非。我的怪癖就是，每次酝酿一部小说的时候，必须要远离市中心到乡村一类安静的地方独自居住一段时间。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耳边除了大自然的声音以外没有其他声音是最好的。早上一杯苦咖啡，晚上一杯清茶，只有中午做一点东西吃，也是清淡的蔬菜一类。对，因为长期独居，我年近三十依然单身只有三四个好友，他们也各自忙于生活并不常聚；因为素食主义，我非常瘦，身高一米八五却也只有一百三十斤；但是没有关系，做什么都不能影响我的写作，也不能影响我进行我的怪癖。

哦，我忘记了，还有一点。我写的是恐怖小说。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我的朋友说我看起来很阴郁，像是长居于恐怖气氛中导致精神衰弱的苍白的骷髅架子。

……

这次我搬到一个小林子里。林子里有一栋二层别墅，主人是一个慈爱的老人家。别墅是她年轻时和她丈夫盖的，后来她丧父又丧子，搬到了当地一个养老院里；别墅就空置了。不过别墅制得细致精巧，老人家念旧，不舍得卖掉，时不时还过来怀念一番。我出了大价钱才租来那么三个月。

这座小林子舒适无比；它的规模属于那种刚刚好人类可以居住的，除了昆虫鸟类以外，时不时会有松鼠小鹿出没，却也不至于和黑熊和狼对峙。别墅两层，一楼有一个简易的厨房，一个小客厅，二楼是一个卧室和会客室；精巧在于会客室有一扇狭窄的小门，打开小门竟是一架小桥，架于一条小溪之上；站在桥中央可以看到溪水在脚下潺潺淌过，晶莹剔透的水流将溪边一颗颗黑色石子映得清晰，溪流之声轻盈宛如精灵吟唱。别墅的岁月感丝毫没有遮掩之意，桥上还有掉落的枯树枝树叶。我刚来这天正下过小雨，还有硕大的蜗牛浑身裹着雨珠湿漉漉地在交叉的树枝上爬过。我想若是赶上春夏季，或许会有落花在这小桥之上，纯白粉嫩层层覆盖开来，果真也是一番美景。若是这样诗一般的居所在爱情亲情的培养皿中诞生，是谁谁都不会轻易放弃吧；我感到尤其幸运，在这段写小说的日子里还有这样宜人的环境可以让我惬意欣赏。

二

今天是我在这所林子里居住的第十三天。早上六点半我接到John的信息，说Jayson从美国回来了，John知道我专注写作不劳烦我出关，晚上要来我这里小聚，正好也要见识一下我花费重金租到的这栋清雅的小别墅。John还是懂我的，虽然他经常以吐槽我的生活仿佛是清教徒一般，但是依然是几个朋友里最懂我的那个。Jayson前年去美国研究他的神经学，今年好不容易能回来，也是很长时间没见了。我看着John的消息，心里有些小雀跃，无比期待时隔三年的重逢。

傍晚六点半，我下楼来到厨房，取出茶具为他们沏茶。Jayson偏爱酒，但是唯一欣赏我沏的茶，每次小聚都迫不及待品尝我的手艺; John则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不走心的时候自来水都可以。

“小老弟，还不快来跪迎皇上进宫！”这一听就是John的声音在门外。

我笑了，赶紧小跑几步过去开门。先是John, 然后是Jayson。Jayson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差别，依然是一幅不苟言笑的模样，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头发理得一丝不乱，只是肤色比原先黑了。他见到我大大的笑，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越过John和我碰了碰肩：“兄弟，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这地方还是那么别致啊。”

“你来这么别致的地方，不是也还是西装革履。”我回嘴道，“进。”

“快带我们来参观一下你这小别墅。”John笑道，四处打量着，“你这灯光有点暗啊，黑漆嘛擦的，你眼睛还好吧？”

我回头摆好茶盏，把茶分进杯里七分满，“还好还好。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参观，不能Jayson品了茶？”

“先参观参观吧，茶不着急。“Jayson接话，“二楼是什么，卧室？”

我顿了一下，心里有点小空荡，“怎么，不喝茶了？”莫不是Jayson去了美国口味变了。

“一会儿回来喝吧。”Jayson冲我笑道，“你这地方挺别致，和城市不一样，看得我都想找个林子隐居了。”

“行行行，您俩大少爷真难伺候，楼上请。”

果然是三个大老爷们儿；老旧的木头楼梯瘦弱无比，只有十级台阶，每踩一阶都发出吱吱嘎嘎的悲鸣。我寻思着，万一踩坏了别说老人家怎么心疼，我都觉得可惜。上了楼，会客室请。

“我这次租到这个别墅可真是幸运，花了不少钱，但是这个光景我真的是喜欢。这小房子还有桥呢，你敢信？”我念叨着，走向那扇小门，“来不来看？”

“桥？也是自己盖的吗？”

“是啊，来不来看？”

他俩跟了过来。我打开门，就是那座桥。“你俩小心点啊，我还担心这么小的桥怕是撑不住你们俩的重量呢。尤其是John，早知道让你先减了肥再来。”

“你放什么屁呢在那儿？”John嚷着。John和我一样高，却足足比我胖两个维度，一脚踏在小桥上试图挤进三人行的队伍里，可怜的老木头条吱吱嘎嘎地哀嚎起来。

“小桥流水啊，你这景色真是别致。”Jayson叹道，一面环顾四周树木溪水做深呼吸，一面往前走，给正扭曲着的John腾地方，“空气也比城市清新很多啊。”

“是啊，去桥中央，那儿景色才真真是美。”

三

我们走到桥的正中间。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高树，枝杈相互攀索几乎遮盖了整片天空；时不时传来各种不知来源的鸟鸣鼠声你来我往相互回应。John终于不扭曲了，也站直了四处环顾。

“真是好，你怎么不买下来，这样你后半生的小说写作生涯就有所保障了。”Jayson问道。

“我倒是愿意啊。这座别墅是个老太太和她丈夫亲手盖的，几年前她丧父又丧子，现在只剩这座别墅给她留些念想。一是我不能夺了老人家的回忆，二是就算我花重金，人家也不愿意卖给我，我能租到已经很不错了。”

“唉，可惜了啊。”

“嗨，没事。我还没问你呢，这几年还顺利吗，在那边怎么样？”

“我，还好啊。”Jayson笑着答道，好像是沉迷在这树丛里的景色，“就挺好的，都挺顺利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就要回来发展了。你也挺好的，就是还是太瘦了，你看看John，站在这桥上像是演杂技的大象。”

我不由哈哈笑起来，“John?怎么不骂他？”

“John？”我歪头看他。和Jayson先聊着，竟没看到他距离我们差了两步路。他站在那儿看什么看得出神，都没听见Jayson损他。

“John, 你看什么呢，这么好看？”Jayson提高嗓门叫了一声。

John仿佛是一下子回过神来，满脸茫然地看向我们，“Prady, 那是你邻居吗？”

“邻居？”

我抓住扶手跨过Jayson站到John身边，“什么邻居，我没听说这林子里还有别人住着啊。”

“你看。”John伸手指向前面，我顺着他手指看去。距离我们高一个山坡的地方，有一个男人站在那儿背对着我们。

“嗯，我不知道那是谁啊，是不是过来遛弯的？”

“他怎么穿成这样，长袍马褂，复古风啊？”

“过来取景摆拍的吧？”

我看着那个人，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身淡褐色长袍，外面穿着一件猩红色的马褂，四周却也并没有相机一类。

一时沉默。

突然他倒了，顺着山坡滚了下去，草丛顿时一阵窸窣声。他的身体软绵绵的，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就滚了下去看不见了。

四

“他摔下去了！”John叫到，大惊失色。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叫救护车吧，我们快过去看看。”Jayson说到。

“这桥通不到那儿去，得从正门走。”我们急忙跑回别墅，从会客室跑下楼。John跑在最前面去开门。

“你这门打不开啊。”

我皱眉，“怎么会？”赶过去拉动把手，结结实实的。真的打不开门。我看向同样满脸茫然的John，不停拉动把手。没有咔啦咔啦的声音，不是被什么零件或者什么东西卡住了；更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开关，这把手就是个装饰。

“怎么会打不开？“Jayson的脸惨白，我知道他被吓到了。我也吓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头跑到厨房拿手机求助，拿起手机打开屏幕，一眼瞥到不久之前刚倒好茶的茶盏。

茶杯空空如也。茶被喝完了。

我看向Jayson。

“你喝了茶？”

“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茶？”Jayson皱起眉头。

“不是，”我瞪大了眼睛，“茶被喝完了。”

“什么意思？”John跑过来，看到三个空荡的茶杯，“茶呢？”

“我不知道啊。”我喃喃道，难以置信地盯着茶杯看，“我肯定是倒好了茶放在这儿的啊。”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先别管茶了，给谁发个消息赶紧把门打开。“Jayson说。

“你，等一下——你搬过来的时候，没有人跟你说什么不好的东西吧？就——就比如这房子闹鬼——”John的声音也开始发抖。他瞳孔大大的，瞪着我问。

“没有啊——”

“你开什么玩笑？”Jayson急了，“Prady，你发消息给房东问问有没有备用钥匙什么；John你去叫救护车先来，告诉他们有个人从山坡上摔下去了；我再去看看门为什么打不开。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我们三个壮汉还怕鬼么？”

我解锁手机急忙拨打老人家的电话。手机另一头传来空荡荡的滴滴滴声，一声接一声，空洞无比。电话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我说。

“手机没有信号，电话根本打不出去。“John叫道，“我们刚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没有信号？”

Jayson抬起头，脸煞白：“门把手，门把手根本不是打不开，这就是个假的——这只是个装饰，这根本不可能打开门。”

“可是我们刚才不是从这个门进来的吗？”John小声说道，他开始浑身发抖。

一时间房间一片死寂。我们三个面面相觑。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哒。哒。哒。

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