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认罪（过渡章节）

温宁是武器，可他难道是自愿要来做武器的吗？

这样一个生性怯弱、胆小又结巴的人，难道以往他在魏无羡的指挥下，杀人杀的很开心吗？

当年温玖玖阿魑二人离开后，温宁得了江厌离馈赠的一碗藕汤，一路从山下捧上了乱葬岗，一滴都没撒，虽然自己喝不了，却很高兴地看着别人喝完了，还追问是什么味道，自己想象那种滋味，亲手杀了江厌离的丈夫，难道他现在很好受吗？

一边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一边还要向他道歉，魏无羡揪着温宁的衣领，看着他惨白无生气的脸，眼前忽然浮现出金子轩那张沾满了尘土和鲜血、脏兮兮的面容，同样也是惨白无生气。

魏无羡还想起了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才嫁给了心上人的江厌离，想起了金子轩和江厌离的儿子，阿凌，那个被他取过字的孩子，才一丁点大，在抓周礼上抓了他父亲的岁华剑，把他爹娘都高兴坏了，再过两天，就是他的满月礼了，怔怔地想着，想着，魏无羡忽然哭了。

魏无羡茫然道：“……谁来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从前只有旁人来问他，该怎么办，如今却是他问别人，自己该怎么办，而且，没有人能给他回答。

忽然，魏无羡脖子一侧微微一痛，似乎被一根极细的针扎了一下，周身一麻。

他方才心神恍惚，失了警惕，这感觉传来后，好一阵才知不妙，可人已经不由自主地歪到了石床上。

先开始还能举起手臂，可很快的，连手臂也摔到了床上，全身都动弹不得了。

温情红着眼眶，缓缓收回右手：“……对不起。”

“你这是做什么？”

温情和温宁对视一眼，一齐站到他身前，对着他，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礼。

“你们要干什么？究竟想干什么？”

温情：“刚刚你醒来的时候，我们正好在商量。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

魏无羡：“商量什么？别废话，把针拔了，放开我！”

温宁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仍是低着头：“姐姐和我，商量好了，去金麟台，请罪。”

“请罪？”魏无羡愕然：“什么请罪？负荆请罪？投案自首？”

“嗯，差不多，你躺着的这几天，兰陵金氏派人来乱葬岗下喊话了。”

魏无羡：“喊什么话？不要打一掌说一句，一次说个清楚！说完！”

温情：“兰陵金氏要你给个交代，这个交代，就是交出温氏余孽的两名为首者，尤其是鬼将军。”

魏无羡：“……我警告你们两个，赶紧把这根针拔下来。”

温情继续自顾自道：“温氏余孽的为首者，也就是我们了，听他们的意思，只要你交我们出去，这件事就当暂且过了，那就再麻烦你躺几天好了。这件事玖玖是无辜的，也许你做不到不恨她，但…我希望你别伤她，当年那个黑衣的医者，是玖玖。这根针扎在你身上，三天效用就会消退，我叮嘱过四叔他们了，会好好照看你，如果这三天里有什么突发状况再放你出来。”

“你他妈给我闭嘴！现在已经够乱了！你们两个少给我添乱，请个狗屁的罪，我让你们这么做了吗？拔下来！你要是不拔，我不仅伤她，还不让她死的痛快！”

温情和温宁垂手站着，他们的沉默如出一辙，魏无羡身体无力，奋力挣扎无果，又没人听他的话，一颗心也忽然无力了。

“你们去金麟台干什么？那个千疮百孔和另一个恶咒根本不是我下的……”

温情：“可是他们已经认定了是你。”

昏睡的玖玖无意中碰到了伤口，突的皱起眉头，而后又悠悠转醒，但全身无力，只能保持着原姿势听着几人的对话，顺便修养一番，心底盘算着要带大家离开，新去处的地点规划，突的，她的脖子上也挨了一针。

温玖玖不可置信的看向拿针的温情。

温情：“玖玖，我知道你的能力，可是，这次是所有人，不论四大家少了哪一家，我都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玖玖红着眼眶挣扎了几下，最终也只能和魏无羡一样僵硬的躺着，什么也做不了：“不行……情姐姐，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你们了，我只有你们了，我只有你们了温情姐姐，别抛下我……别把我扔了……”

温情红了眼眶，温宁也低下了头没敢再去看玖玖。

玖玖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可却突然也发不出声音了，见温情的神情也并无意外，想来这也是算计好了的。

魏无羡努力想着应对的法子，忽然心头一亮：“那就找出真正的下咒者！金子勋肯定找过咒术师，这种恶诅的处理方法一般是给它打回去，反弹到施术者身上，就算没法全部反弹，也能反弹一部分，只要找谁身上有同样的恶咒痕迹就行了！”

温情：“没用的。”

魏无羡：“怎么没用？”

温情：“人海茫茫，上哪里去找呢？难道要在没座城的每一条路上都设个关卡，让所有的人都脱衣检查吗？”

魏无羡胡乱道：“为什么不行？”

温情：“谁肯帮你设这些关卡？而且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十年八年或许能找到，但他们愿意等吗？”

魏无羡：“可是我身上没有恶诅痕的反弹痕迹！”

温情：“今日截杀的时候，他们问过你了吗？”

魏无羡愣住：“没有。”

温情：“是了，没问你，直接下杀手了。懂了吗？不需要任何证据，也不需要你来找出真相，你身上有没有恶诅痕，根本不重要。你是夷陵老祖，你是鬼道之王，你精通邪魔歪道，就算没有反弹痕迹也不奇怪啊，而且你可以不用自己动手，你可以派你的温狗喽啰走狗动手啊，反正就是你，你没法抵赖的。”

温情：“所以，你看，没有用的。而且事到如今，千疮百孔是谁下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穷奇道那三百多人，还有……金子轩，确实是阿宁杀的。”

魏无羡：“……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他自己都想不出“可是”什么。

想不出要用什么理由来推辞，要用什么借口来开脱。

“……可是要去也是该我去，纵尸杀人的是我，为什么凶手不去，却要一把刀去？”

温情：“这样岂不更好。”

魏无羡：“好什么好？！”

温情淡声：“魏婴，咱们都清楚，温宁是一把刀，一把让他们害怕的刀，但也是一把他们用来作为攻击你的借口的刀，我们去了，你没了这把刀，他们，也就没有借口了，这事儿，也许就完了。”

魏无羡怔怔的看着她，忽然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怒吼。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江澄总是对他做的一些事情流露出极度愤怒的情绪，为什么总是骂他有英雄病，为什么总恨不得暴揍一顿打醒他。

因为这种看着旁人非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非要自己去承担糟糕的后果、劝都劝不住的感觉，实在是可恨至极，可恶至极！

“你们究竟懂不懂？去金麟台请罪，你们两个，尤其是温宁，会是什么下场？你不是最心疼你这个弟弟的吗？”

温情：“什么下场，都是他应得的。”

不是的，根本不是温宁应得，而是他魏无羡应得的。

温情：“反正算起来其实我们早就该死，这些日子，算是我们赚的。”

温宁点了点头。

他总是这样，旁人说什么都点头，表示附和，绝不反对。

魏无羡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他这个动作和这份温顺。

温情在榻边蹲了下来，看着他的脸，忽然伸手，在魏无羡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这一下弹得十分用力，痛得魏无羡眉头一皱。

见状，温情似乎心情好了很多：“话说完了，交代清楚了，也道过别了。那，就再见了。帮我照顾好玖玖。”

魏无羡：“不要……”

温情打断：“这话我没对你说过几次，不过到今天了，有些话总得要说的，今后真的就没机会了。”

魏无羡喃喃道：“……你给我闭嘴……放开我……”

温情：“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作者后面回归玖玖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