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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匆匆

你好,我的徐先生

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地铁到站。下车后,她径直往家里走去,因为住在地铁站不远处对面,回家也就5-10分钟的事。几天没回家了,加上静岚最近也不在这里住,屋里多多少少有些灰尘,里里外外打扫完一遍后,她就去自己房间整理换洗衣服了。打开衣柜,从收纳箱里拿出几件自己经常穿的衣物,正准备拿收纳袋依次整理,不经意间,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收纳箱底的一个带锁的笔记本上。

  笔记本不是很新,看上去有些年份了,不过装帧得特别精致,她拿起笔记本,想也不想地输入徐晨的生日年份,密码瞬间打开,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所有的密码设置几乎都和徐晨有关。翻开笔记本,里面放了不少徐晨早年出道的照片,每一张照片背后,都写着不同的年份,即使时隔多年,她也依然清晰的记得,徐晨参加某场活动的那年,她经历了怎样的事。

  “徐晨,你一定要在北京等我。——2011年10月X日”

  “徐晨,高考我要来北传。——2011年11月X日”

  “徐晨,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我爱你…——2012年1月X日”

  “徐晨,我的世界真的不能没有你。——2012年5月X日”

  ……

  B5的纸张,空间足够。每页纸上却只留下了她零零散散的只言片语,看年份都是她高考前压力大到无法排解时随意书写的,诉说的无一不是对徐晨的思念和不能去到他身边的崩溃。潦草的字迹,凌乱的排版,即使时隔多年,她也能想象得到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心痛和无力。

  “徐晨,我哥也不理我了,因为我总是跟他抱怨不能来北京的事,他受不了我了,把我手机号都拉黑了。——2013年1月X月”

  “徐晨,我们之间,可能真的只能形同陌路了吧。——2013年2月X日”

  “徐晨,我要去北京,我要考北传的研究生。——2014年1月X日”

  “徐晨,you're my sunshine.——2015年2月X日”

  ...

  这几行零散的话语,是她上大学后,因为没能去到北京无数次失声痛哭时写下的,那时候的她,其实有想法要去北京,要考北传的研究生,可是当时的她,哪里有那个自信呢?因为没完没了的抱怨,加上她每次都问一样的毫无意义的问题,家里和她关系最好的堂哥也渐渐开始疏远她,后来,堂哥因为车祸不幸离开人世,而她永远都没有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抱歉。这件事,也是她心里永远的遗憾。

  即使这些痛苦已然成为过往,纵然伤口已经愈合,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依然不能完全释怀,即使她心里明白,有些错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怪不得别人,可她就是讨厌当时的自己。如果当初的她能拉下面子去道个歉,承认自己无理取闹,是她不对,她就不会在后来失去哥哥的这么多年里,无数次为自己的任性和可笑的“自尊”感到惋惜和悲伤。

  窗外似有阳光进来,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10来岁的自己,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和徐晨有关的事,和爸妈吵架吵到心力交瘁的一幕。

  (C市方言)

  “到底是读书重要,还是追星重要?”

  “你晓得(知道)不晓得(知道)自己是个学生,不是社会上整天无所事事的追星族?”

  “考试成绩又下降了,以后不准看任何娱乐节目了…”

  “徐晨,徐晨,你一天到晚只晓得(知道)他,你干脆天天跟他跑算了,书也莫(别)读了…”

  “你倒是把追星的劲头用在学习上啊,你学习上有一半追星的功夫,会考成过(这)样…”

  “你以为我们想扯(说)这些,不都是为了你好...”

  ...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哪一年,又是第几次因为月考成绩下降了两三名还是10来分,又一次遭遇爸妈“狂轰乱炸”的斥责。不知道怎么的,看到笔记本上这些零零散散的句子,她眼前浮现的,又是这样的画面。

  即使时隔多年,这些片段在她脑海里依然清晰可见。她有句话总结的真是精辟:和爸妈吵架100次,其中有99.9次是因为徐晨,不管是直接原因还是间接原因。不管是什么事引起的争执,最后的战火都会毫无意外地“烧到”徐晨身上,即使这些事跟徐晨没有一点关系。

  “小语,你要明白,价值观决定了结果,你父母的这些指责和你是否坚强、是否优秀并没有直接关系。”这是多年后“高手”跟思语一针见血地指出来的她和父母引起争执的根本原因——价值观的分歧。所以当年,即使她跟秦宇和盘托出所有的事实原委,他也不可能帮她解决这些问题。

  秦宇当时也只是单方面的觉得是因为她成绩不好,又或者是因为她不够优秀,才给了父母挑刺的话柄。他当时到底还是年轻一些,看问题没那么深入。而“高手”就不一样,他往往能透过表象,直接找到问题的源头。她追求的这种非普世的价值观,大概也就只有“高手”、林逸还有秦宇能完全理解她了。

  捧着笔记本,她慢慢蹲下身,背靠着衣柜坐在地上。她把头埋得很深很深,就好像是当年抵触爸妈的斥责一样。即使这些过往早已是过眼云烟,然而一旦触及,她还是会很心痛。“高手”说的真的是对的,父母就是不让她追星,不准她喜欢徐晨,跟她读书的成绩好坏并没有直接关系。

  父母的价值观就是不认可她追星这件事,所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成绩不好只是错上加错罢了。可是当时她毕竟还小,也不是成年人,她根本没有任何实力跟家里抗衡,也没有资格去为自己或者徐晨辩驳什么。

  再加上那时候的她又不能深刻理解秦宇说的那句话——要想好好守护你喜欢的人,必须要让自己先有能力,也更不可能知道要怎么才能离徐晨更近一步。那时候的北京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她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也不会想到要去北京,要读什么大学,什么专业才能接近徐晨。就连当时和她差不多大的来自河北的林逸,他对北京的认知,也只是停留在它是中国的首都这个层面,不会和自己以后的求学择业这些关乎人生未来走向的大事扯上关系。

  坐在地上的她,微微抬起头,随意摆弄了栗色的卷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想起来,好像自己走到今天,这么多年,都是她一步步按自己的“构想”规划出来的。北上求学,换专业,留在北京,进什么公司,从事什么职业,怎么才能最快走到徐晨身边,她每做出一个决定,都要构想无数遍,这条路会不会离徐晨更近?干这份工作会不会以后能有机会见到他?怎么才能在一个合适的间隙让徐晨注意到她。

  关于这些问题,林逸以前开过一个玩笑,人家找工作是看薪资待遇,职业发展,她找工作完全就是为了满世界追着徐晨跑。像她这种不靠理性分析,纯粹靠情感追求行事的人,当年是怎么跨专业考上北传的?他也很是不能理解。不过在他知道她是为了徐晨考北传的时候,林逸就明白了,和徐晨有关的任何事,她绝对是可以拿命去拼的,她考上北传也在情理之中。

  “我爱徐晨,是可以为了他,牺牲我所拥有的一切的那种爱。”

  “徐晨,我不怕一无所有,就怕一事无成,我害怕走上一生,都再也遇不到你。”

  “徐晨,我放弃了所有在别人看来的平坦的阳关大道,偏偏为了你,选择了荆棘。”

  ……

  翻到笔记本的中间几页,她看到了自己在北京工作几年后,无数个因为事业上暂时遇到瓶颈难以入睡的夜晚,写下的这些文字。一样的凌乱,一样的潦草,这些字迹背后,渗透着多少她对徐晨的一往情深,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几年前,她还在上一家外企工作,有次回老家休年假,碰巧她遇到了表弟陈靖远的前女友,那个女孩比她也就小1岁左右,彼时也早已成家,结婚生子。她倒是听过这女生的一些事,她表弟的这个前女友大学毕业后就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在当地的民办小学当老师,还是从代课老师做起,最后也不知道有没考上正式编制,但即使是正式的编制内教师,一个月的薪水都比不上她一个小项目的奖金。

  那次她和思语闲聊,期间说到她总是考不上那个编制,但她又确实做不了其他的工作,感觉自己读了几年大学,跟没读书差不多,她不懂为什么思语也和她差不多大,但她却有勇气一个人在人才济济的北京市打拼事业。末了,她甚至告诉思语,她多想和她一样,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话里话外对她满是羡慕,对自己的现状,有不满,却又不知如何改变,甚至根本无从改变。

  其实这样的人,她见过听过的,都不少于100个。这也是大多数和她一般大的同龄人几乎都会面临的尴尬境遇,所以她才无比庆幸自己,年少时遇到了天之骄子般的徐晨,正因为她那时候爱上的人是出类拔萃的优秀,这才给了她一个努力的理由,也给了她一个让自己变得和别人不一样的机会,即使那时候她不知道北京,不知道北传,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读什么专业,要走什么路,但她心里明白,只要自己和徐晨是看向一个方向,她就永远不会迷失自己。

  她没说错,徐晨是让她的灵魂过了“铁”的人,是他给了她第二条生命,让她能够成为今天的她,而不是任凭家里的摆布,碌碌无为一事无成。对于那个女生问到的说到的问题,她除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实在给不出太多的安慰,她这样的境况其实像极了当年她还没考到北传没去到北京时的那段痛苦的日子,可是,这个女生从来就不是她。

  她是一个认定了自己的目标,就可以义无反顾拿命去拼的人,因为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而这个女生,且不说连目标都没有,她的认知层次,和她从来就不在一个境界。后来,她只是说了句,你说你羡慕我,但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曾经经历过怎样的万劫不复。我能做我喜欢的事,能有所选择,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知道自己要去哪,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认定了我的目标,我可以去玩命去赌我要的东西,即使不成功,我也无怨无悔。

  她喜欢徐晨的事,那个女生多少也听过一点点,大多也就是说她追星什么的。所以她试着地问了句,你要去北京读研,工作,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叫徐晨的明星也在北京吗?她本来有些讶异,不过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索性就承认了。

  她说,我去北京的原因,说是因为徐晨也不错,但是有一点你错了,徐晨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普通的明星,他是我的信仰。我的人生坐标,也都是以他来衡量的,求学,就业,择业,无一例外。不过,也不是因为我多执着,而是因为徐晨他值得,他是一个值得我爱的人,我能有所选择,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因为我爱上的人是他,是他给了我一个努力的理由。

  说完这句话,她就离开了。她甚至不想去看看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这个女孩在听她说出这番话后,脸上是什么表情,也不想知道她说的这些会不会对她有所触动。毕竟她追求的,的确不是大多数人都认可的价值观,但在她的认知世界里,她只需要爱我所爱,执我所执就够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展方向和人生轨迹,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人,不能实现梦想的人,面临困境毫无选择的人,还有一生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这个世界上少说有几千万,她不成为这种人已是万幸,更不要说能靠她几句话去改变这个女生什么东西,何况,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如果她没有考上北传,她就一定不会认识“高手”,更不可能和他成为一生中最信任彼此的知己。就连林逸和秦宇都说,他们都无比的羡慕他们的这种惺惺相惜的交情,能遇到一个和自己的价值观完全合拍的人,是真的很不容易。相爱容易,因为五官;相处不易,因为三观。当年,她和秦宇因为彼此欣赏而相爱,然而最终却走不到一起,虽说不是因为彼此三观完全不合,但到底是因为两个人要的东西不一样。

  遇到徐晨以前,她是一个人孤独成长,爱上徐晨以后,他们是彼此一起成长。这么多年,她看着徐晨一步步从一个普通的音乐学院的学生,成长为内地乐坛的兼具“偶像+实力”两重特色的明星歌手,然后他又从艺人悄然转型,开始自己做工作室,最终带领星晨成为业内大名鼎鼎的上市公司。而她也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中学生,一个家人眼里的“问题少年”,考上北传的硕士,来到北京,然后进入星晨工作,走到今天的位置,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徐晨的身边。

  即使父母那样反对她追星,后来又那样反对她留在北京,但他们也是真的不明白,也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女儿的心思,他们永远都不会理解,徐晨在她心里的分量,也更加不会明白,徐晨对她意味着什么。“高手”知道她不是脑残,更不是“问题少年”,她只是有自己要坚持的东西,她喜欢徐晨甚至迷恋徐晨也并不是全是坏事,这种执着反而能给她未来的人生一个努力的方向和动力,而这些道理,她爸妈这辈子估计都很难明白。

  林逸也说过,她这辈子栽在徐晨身上是“栽”得好。如果没有徐晨,她就不会变得这样优秀,林逸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也不会知道,更不会相信,一个自己听了后一辈子都不觉得白活的故事。连周鑫都说,像她这样的粉丝和她比起来,也太不“称职”了,能够有勇气走到偶像身边,和偶像一起共事,她连想都不敢想,但她竟然能做到,说她从来就不是寻常人。

  她从前不愿意好好学习,是因为她不懂事,不明白只有自己有能力,才能守护自己的爱人这个道理;等到她彻底清醒,彻底明白自己要什么,要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的时候,她是绝对可以为了自己爱的人,努力到无能为力的,甚至走上一生都在所不惜。因为徐晨是她一生最爱的人,也是她一生独一无二的信仰。

  “徐晨,you're my sunshine.”

  “徐晨,我好想你。——2015年2月X日坐标:北京中关村”

  “徐晨,我今天去北传了,明年我一定要考上这里。”

  “徐晨,我爸妈说我肯定考不上北传,我就偏不信这个邪。”

  “徐晨,我压力好大,感觉一天学20小时都不够...”

  “徐晨,我考不上北京的北传怎么办?我真的害怕悲剧重演...”

  ...

  她一边回想着往事,一边又翻了翻手中的笔记本,这几行文字,是她在考研复习进入到白热化的时候写下的,因为压力无法排解,又因为总是恐惧自己考不上北传,这几行文字的笔迹,显得特别用力,像“徐晨”、“北传”、“北京”这样的字眼,甚至都划破了有些单薄的B5纸张,那种书写的力度,就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她能够想象,那时候的自己,心里到底积聚了多少难过,多少恐惧,多少害怕,是在释放自己的压力?是在恨自己不争气?是在跟爸妈置气?是因为爸妈吃准了她考不上而难过?还是因为太爱徐晨,以致于承受不起一点点再次失去他的风险?或者都不是,又或者这几种情绪兼而有之。

  那时候的她大概是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得不到排解,才会这样的情绪失控,而每句话的开头,她都要重重地写下徐晨的名字,似乎只有这种方式能够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是真的深爱徐晨。而她和徐晨之间的这道槛,必须靠她自己跨过去。

  她和徐晨之间的障碍,不是C市与北京的距离,也不是她的本科和北传的距离,不是偶像和粉丝的距离,甚至不是她在北京的中关村学习的时候,自己所在的中关村和传媒大学的20几站地铁站的距离,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布满无限荆棘无限困扰无限未知的千难万险,还有未来父母的不理解,在职场上会遇到的无限的挑战、困境,以及北京偌大的生存压力。

  当然,她也不会想到,后来徐晨在看到她这本笔记本上写下的文字时,心里的触动和惊讶。他从来都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样一个女生,如此执着,如此努力,只为让他注意到她的优秀,徐晨如果不是看到这些文字,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成长里,经历了多少压力和伤痛,全都是因为他。

  她为了他和父母抗衡,为了他那么努力的学习工作,甚至放弃了那么多好的工作机会,一心一意留在星晨,留在他的身边,这样一个愿意为他付出一生的感情的女生,他怎么会不愿意永远对她好?

  背靠着衣柜一页页地翻着笔记,这个姿势她竟然保持了1个多小时,尽管她没有全部翻完看看自己写下的文字,心里却足够翻江倒海。任何一句话,她都能记起自己当时的心境。遭遇过什么事,为什么写下这些文字,她都记忆犹新,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因为徐晨,一次次跟爸妈抗衡,一次次据理力争,又一次次不欢而散,仿佛哪天他们不因为徐晨吵架,她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高手”没说错,价值观决定了结果,要想她父母改变态度,变的得是价值观的逻辑,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双方的沟通不是建立在同一个层面上,就只是自说自话,毫无意义。她和“高手”之所以能惺惺相惜,无论什么话题都聊得来,就是因为他们彼此认可并尊重各自的价值观。就像当年“高手”准备从电视台辞职去创业,他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她,还笑着跟她说,30多岁的人了,到中年再出发,不为别的,就为挑战一把。

  她也明白,“高手”这种各方面能力都超群的人,做这样的选择一定有他的道理和理由,他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各方面利弊后做出的决定。这些年,他的事业发展也一直不错,他也始终是几十年如一日地让自己保持高速运转的状态。“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更努力。”这句话还是她从“高手”的亲身经历中体会到的,这是只有把工作当成人生信仰的人才能做到的境界。

  看看窗外,时间也不早了。合上笔记本,她打算收拾衣服,打包回周鑫那边,明天是周一,雷打不动的要上班,要开会,还有一堆工作上的事要处理。临走前,她还把静岚的房间稍微打扫了一下,想着她这周养病回来就不用再做什么大扫除了。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准备出门,然而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都没看清楚来电是谁,她就直接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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