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因为懂你，选择原谅

“医生趁查房之前，去看看他吧。”

不知道为什么，美纪在理解哥哥的做法之后，虽然还有些嫌隙，但是她仍然希望加藤医生能够和哥哥重归于好。

这也算是，无意之中为两个人营造了独处的空间。

还是女人最懂女人，她从加藤医生的一举一动就能得知，不是不爱，而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得不放弃。不能再被感情阻挠。

“好。”

晶心安理得地笑，那双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在教授室的光线之下，折射出几分晶莹

“也是时候去看看他了啊……”

和刚才的逃避有所不同，在美纪的话语之中快速反复思忖着，新上任的女教授心如止水，云淡风轻。

“终于能够心无旁骛地跟他说上几句话了呢……”

一丝欣慰与如释重负悄悄滑过她的心房。

自从在鬼头教授口中听见他的过去，小晶有三番五次都有些动摇，想放下一切飞奔到他的身边，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在他的耳边低声地倾诉：

“军司，我想你……”

可脑海中的理智大于感性，直到军司醒来时，她都深深埋在心底，不曾言说。

轻轻地拉起美纪的手，眼中含满家人般的温柔，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愿——

“我现在，只有一个希望。”她不住地摩挲着那双属于天才护士的手，语气充满希冀，“无论之前有过什么误会，你都能和哥哥重修旧好。”

小晶在经历过这段时间的挫折磨炼之后，又亲身体会到了美纪和军司错综复杂的血缘羁绊。一切归于平静，元神归位。如今自己也已经得偿所愿登上教授的宝座，拾回被遗失的初心。

鬼头众望所归地成为了新任院长，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关于加入急诊部一事，朝田委婉拒绝了鬼头。选择继续回归万人医师团，回到那战火纷争的地方去，在难民营继续发光发亮，冲锋陷阵。

起初大家都疑惑不解，为什么朝田会放弃明真大学安稳的主治医师职务，偏偏要回到那种最危险的地方。杀伤力强大的武器是没有眼睛的，不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稍有不慎，便会遭遇不测，葬身于枪口之下，沦为战争的牺牲品。

“我刚刚入职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我是来治病救人，给病人动手术的。”

此话一出，医龙队的人才逐渐地理解了朝田。

由始至终，他所做的一切，包括利用鬼头教授打破教授推荐制度，不惜冒着违反无菌操作原则的风险也要在街头直接开刀救活藤吉的事，都只是单纯地为了挽救生命而已。

敢怒敢言的怪人，不会拘束于森严的等级制度，不屑于教授职位。和陆晨曦一样，一心为患者谋取最大利益，不怒自威的气场强大而高冷。淡泊名利，甚至不懂人情世故。

他真的和陆晨曦一样不懂吗？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他不懂，怎么会懂得反过来利用鬼头的权力打破教授会上教授一人独大的局面？

他只是不想懂，锲而不舍地探索着新的治疗方法。比起雾岛和庄恕不单纯的目的，无论是朝田龙太郎也好，陆晨曦也罢。到目前为止丝毫没有任何关联的两人，在这用鲜血与白骨筑成的白塔之中，一如既往地死死坚守着初心，使其不被玷污一分一毫——

陆晨曦敢于公然提出异议，反对不必要的，可能增加病人痛苦的治疗方案。

朝田敢于和迂腐的老头子们斗智斗勇，面不改色地命令某些医生立刻置换患者体内有问题的劣质起搏器……

哪怕被吊销医疗执照，沦为政治牺牲品也在所不惜。

他的心是清澈如水的，是干净的。技术是天才一般最好的。与陆晨曦如出一辙。

“让他死的患者，是不存在的。”

这个怪人比陆晨曦聪明的地方在于，懂得收敛情绪，喜怒不形于色，擅长回避锋芒，甚至悄无声息地忍耐到极致，伺机绝地反击。

朝田的出现，慢慢地解开了小晶不道德的想法，将她从迷茫与迷失自我的边缘解救。

直到那一刻，众人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朝田的任务，已经完成，告一段落了。大学医院这等受白痴教授们牵制的地方，不适合他。他应该回到合适自己的地方去，大展拳脚，前途无量。

小晶懂了，美纪懂了，醒来之后涅槃重生的军司，也懂了。

各自有了打算，也算是安排妥当。眼下，小晶就只有这一件事心愿未了。

“医生，我……”

美纪原本明亮的双眼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那个手术，最担心的，应该是加藤医生吧。”

那个孩子的手术完成之后，团队以朝田为首，在众人赞赏的目光和如雷的掌声之中穿过医院的大楼梯，共享这荣光的一刻。

可是事后，美纪和小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悄无声息的夜晚，伴随昏暗的灯光，藤吉望着加护病房里陪伴身侧的加藤，忽而明白这两个人对雾岛产生的，复杂的情愫。而后，他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强忍泪水的美纪，一语成谶——

“还有你。”

已经是父亲的内科医生藤吉，一番话就像一块小石片，在她的心河上，激起了不小的水花，涟漪荡漾。

再恨的人，还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听见这样的坏消息，也会动了恻隐之心吧。

“呵……你不是一向都居高临下吗……怎么这次，就被打倒了呢？”

美纪越想越难过，爱恨交织在一起，融化成温热的眼泪

和藤吉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不同，一旁保持沉默的朝田，仍然一如既往地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微微低着头，神色凝重，心事满怀。朦胧的灯光落在他的身后，形成阴影，让人不清楚他眼里的情绪。

他抬头，静静地望了望这个仰慕自己而跟在自己身边同甘共苦的天才护士，便和云淡风轻的内科医生一起离开。

深邃而单纯的眸中，忽然起了一阵心疼和怜爱。

他清楚地知道雾岛和美纪之间的故事，却无从得知背后的真相。自从教授争夺战之时，鬼头教授将与雾岛有直接关系的三人，作为明真大学与其对立的阵营叫到了天台。帮助加藤分析斗争形势的同时，朝田也从中得知了雾岛的过去。

朝田无法想象，起初并肩作战，再到后来因为自己的技术碾压了他，而使其心生嫉妒，再因美纪和加藤化成恨意。在这其中，雾岛过着的究竟是何等残酷阴暗的生活……

与陆晨曦大同小异的是，被动地和雾岛作对了一辈子，朝田并不恨他。仅仅只是不解，不知道如何解开雾岛的心结。

“我原本就没有这个心思去赢过雾岛啊……”

似乎……也没这个必要？

不，有关系。解铃还须系铃人。

惦记着曾经惺惺相惜，彼此相知的手足情分。朝田似乎开始慢慢地揭开雾岛又一层的神秘面纱。

懂得最深层的个中原因，读懂了雾岛内心的痛苦、忧郁、冷漠。

和自己斗争了多年的男人，原来只是个孩子……

最后，用自己的手术刀，为雾岛完成了最初的救赎。保住了他的性命。

失去了雾岛，自己就再也没有互相竞争，齐头并进的战友了啊……

三个人，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朝田毅然决然将手术刀交给加藤，跑去另外一个手术室和死神抢夺他的灵魂之时，恍惚之间，有了答案……

朝田在心中默默算准时间，在最后的十秒倒计时结束后，立刻上手稍微用力握住已经静止、伤痕累累的心脏，有节奏，有规律地开始心内按压。嘴里小声地祈祷着：

“你不能死，雾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雾岛濒死的心脏得以成功复跳。

身形魁梧的男人，瞳孔猛地放大。他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有力跳动，原本些许提心吊胆的语气，平静却难掩胜利的兴奋——

“复苏了。”

一刹那间，像是收到了心电感应一般，正在进行二尖瓣缝合收尾工作的加藤，忽地抬起头来，愣了愣神：

“他回来了……”

身处手术台的三个人，面对命悬一线的雾岛，终究明白：

“他在自己的心里，原来那么重要啊。”

也在那个悲喜交加的夜晚，选择了原谅。

“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小晶如是说道，莞尔一笑，和美纪一起红了眼眶……

“医生，其实，我已经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