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零柒】瞒天过海

“天佑哥…”她轻声唤他，这会子工夫分神，怕是交过班的禁卫军又要巡到这殿前来了。

“珊珊，跟我来。”他这才松了怀抱，抓了她的手就往檐角去。

衣袂过处，灌进了满怀凉风。

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把衣襟拉紧了些，随他一同俯下身去探查。

四下无人，窗台烛光通明。两人齐齐翻身进殿，施然落地。

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心下才放松了些，转头就见他取了大氅来与她披上。

她微微失神，原来他方才已有察觉。

寒夜暖屋，系带叙话。多像寻常夫妻家。

“来。”恍然回神，他已于案前落座，拍拍身边的空处唤她。

她颔首莞尔，至他身侧时抬眼瞥见他书案物件。

案前敞着战国策，成卷的奏折撇在侧旁，砚上徽墨半干，诸葛笔落、龙涎生香。

双指捻了徽墨，她一手扶了腕，直起身来细细研磨。

“你今夜冒险前来，可不是只为捧砚添香的罢？”他撇了书卷转头看她，眼角眉梢同沐笑意。

“若我说是呢？”她却挑眉，巧笑嫣然。

“红袖添香在侧，朝堂封奏成堆，看来非得批阅整宿不可了。”他也顺着她的话打趣，抬手便作势要取奏折来。

“美人江山易得，国君康健难觅，”她伸手去拦，眼中笑意生辉，“国主若是因此日夜操劳累坏了身子，微臣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你呀，”两指轻轻敲了敲她额头，“就是为了你这个跟屁虫，我也得好生保重才行啊。”

她把脑壳配合地往后一仰，笑得眉眼弯弯。

“今日夏国三皇子带着公主去了白府。”笑闹一阵过去，她才正色道。

“我听闻那三皇子递了好几次拜帖，都被你回绝了，怎么今日倒见了？”他右手还捧着书卷，闻言只抬了抬眉。

“他好歹是夏国皇子，我也不好真驳了他的面子吧。”她一手撑了下颚，撇撇嘴。装病得装到位，但躲懒终归是一时，该应对的迟早还是会来。

“他与你说什么了？”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那三皇子问了一句我夫君何在……”不知怎么，她话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

“咳咳，”清了清喉咙，她又补充道，“我本想着敷衍过去也罢了，谁知道他竟留意到这来了……”

“我信口扯了个谎说夫君出门未归，这才敷衍过去了。”

“你是担心他私下去查？”余光瞥见她耳根微红，他心下了然，又暗自抿唇一笑，没再逗她，只拉过她的手合在两掌中间，“交给我。”

“此刻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看她点头如捣蒜，他忍着笑意板起脸来，“宫门下钥后戒备森严，今夜必定是回不去了。”

“啊……”她茫然地张了张嘴，才反应过来，神色有些懊恼。

她若今夜留宿他的寝殿，明日宫中的风言风语又不知要传成什么模样了。

“外头有人守着，今夜你且在榻上安睡，我就在此处，你放心就是。”

“那怎么行？”她急忙开口，“天佑哥明日还得早朝，又要处理政务，若是夜不安枕……”话出一半，她又犯了难。寝殿仅有一榻，难不成要他与她共枕而眠？先前她伴他出巡，也曾多次与他同住一室，当日他们掩蔽身份，即便是以夫妻相称，他也多半将床榻留给她，自己小憩案旁，可今日他们对外分属君臣，共处一室过夜确是诸多不妥。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她便会意。他凑近轻声言语，她耳畔微痒，绕上几缕墨香。

翌日清晨。

慈宁宫外，两顶轿撵各从两处而来，于宫门前相逢落停。

“国主，”随侍的宫女掀了一角帘，“慈宁宫到了，白将军正巧到了，在后边的轿子上呢。”

“那正好，你去请了白将军，同我一道进去给太后请安吧。”他顺手捻了耳边青丝，起身落轿。

“是。”宫女应声而去。

“参见国主，”她一身时兴苏绣做的并蒂绿荷伴叶曲裾裙，发髻高高挽起，几支银镶玉步摇并翡翠玉珏钗簪得错落有致，款款而来莞尔施礼，“可巧遇上了国主。许久不见太后，臣女带了些家乡特产来，倒要劳烦国主身边的宫人搭把手了，还得问问国主应不应呢。”

“爱卿客气了。”他微一颔首，方才掀帘的宫女捧着礼屈身施礼，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宫门，便听里头笑声阵阵，好不热闹。

“这是怎么了，今日这般热闹？”他抬脚迈进了殿门，一面笑着发问，一面进了殿内站定深深一揖行礼，“儿臣向母后请安。”

“臣女参见太后，太后金安。”她紧随其后，欠身垂头施然行礼。

“见过国主。”

“臣妾参见国主。”

殿内两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她端着行礼之姿抬眼看去，原是王欣颜与夏徵纭。

“都快起来，赐座。”太后仍笑得温和。

他也颔首示意起身，往太后端坐的榻上杌旁坐去，她与王夏二人便就着宫女拿来的红木雕花椅上坐了。

“今日可真是巧了，一下子全来了。”夏徵纭捻了帕子笑道，一双杏眼在一同入殿的两人间来回打转。

“可不是，正说呢。哀家听闻你前些日子落水伤着了，如今可好了？”太后眉头轻蹙，犹见当年美人模样。

“都好了，”她微微侧了脸，向后头捧着礼的宫人示意，“正巧我表哥上京来府上小住了几日，给我捎来了些南海特产，今日特意带了来给太后尝尝鲜。”

宫人奉了礼上前，里头是两对上好的南海梅花参。

“这海参性温味甘，既能养血补肾，又可美容养颜，太后用了若觉得好，我再让人送来。”

“瞧这海参成色鲜丽，果真是上上佳品。”夏徵纭不过一瞥，漂亮话便信口拈来。

“白姑娘真是费心了，怪不得母后喜欢你呢，连我见了也喜欢得不得了。”王欣颜端着“王后”的架子举动丝毫不差，转头看她时却把双眸一眨，笑意灵动澄澈。

“王后厚爱，臣女自然喜不自胜。”她回以一笑，眸光熠熠。

“你这孩子，身子还未好全，倒把补品送来给我做甚？我身子好着呢，你该自己留着才是。”太后嗔怪一眼，她转头欲言，他却先开了口：“珊珊是这些日子没能入宫常伴母后左右，心中过意不去。母后若是不收下这礼，倒让珊珊孝心难尽了不是？”

“你们俩呀，惯会哄我开心。”见太后终于点头，她心中方才落定。

如此，也算瞒天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