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期，水想过永远留在王默身边，毕竟，人类的寿命相比较于鲛人，实在短的不行，大概只是个零数一样的存在。他完全可以陪她过完一生，护她爱她，让她一生平安快乐，做她一生的守护者。至于王默离世之后的事情，实话说，水并没有想那么多。
水每天陪着小王默玩耍，看她的个子一天天长高，看她脸上的婴儿肥一点点消退，看她短发慢慢变长，看她身体开始抽条，从一朵稚嫩的花骨朵，长成了半开的模样，亭亭玉立，明艳芬芳。
每当注意到王默的变化时，水便不由地感到满足，好比自己细心浇灌的花朵终于发芽，欢喜愉悦之余还能隐约看到未来的美好，这种期待的心情水觉得很新奇，也很有趣。
而小王默也很依赖他，也许因为水得天独厚的美貌，也许因为水是她带回家的，也许因为，水实在对她太好。
水知道王默喜欢自己吗？当然知道。她最爱的人除了母亲就是水，每天放学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寻找水，向他分享一天的经历，快乐的事，伤心的事，困惑的事，每件事都事无巨细的和他说。水也很享受被依赖的感觉，他总是很有耐心，这在以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同时，水也知道王默身边人对自己的看法，比如她的母亲。
王默母亲好像知道水不是人类，每次在小王默和水亲昵时，总是紧张的盯着她们，看到水稍微冷了点神色，脸上就会出现慌乱的神情，而当水露出浅浅的笑时，她又会松了口气，同时露出很无奈的模样。
她在担心，水确定。但她担心什么呢？担心水伤害王默？水对她的担忧嗤之以鼻，这怎么可能。
总之，水确实是想要陪着王默一生的，即使王默母亲看起来并不是很乐意。
“妈妈不喜欢你吗？”后来的王默问。
“…不是。”水回答。
准确来说，不是不喜欢，是害怕。
但这些王默并不清楚，即使现在她记起来以前不少事情，但那时的王默母亲和水，不约而同地在小王默面前营造出和谐的局面，既使她回忆起，也不会发现有什么异常。
可这种祥和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水还记得那天的情景：原本干净整洁的大厅变得乱七八糟，地上满是玻璃碎片。橱柜上的花瓶也被打碎，残破的花朵颜色尚未褪去，红的刺眼，宛如死神留下的痕迹。
王默母亲站立在门口，脸上并无过多表情。她指使着佣人尽快收拾干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看到水回来，她歉意地笑了笑，又迅速转过头不再看他，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水很敏感地发现了异常。
等王默放学回来，家里已经被收拾好，她发现花瓶里的花朵变了，去问母亲，得到母亲想看看新的种类的回答，心大的小王默很容易接受了这个理由，没有丝毫怀疑。
水不会戳破这个拙劣的谎言，王默母亲知道，如同多年来心照不宣在王默面前维持平静，这次也不例外。
后来几天，一切都很正常，除了王默母亲已经着手准备了搬家的日程。
搬家的时候小王默很开心，看来她的母亲已经给她做好了思想准备，水虽不言，暗地里却已经了解了不少情况，并且知道后，他更坚定了守在王默身边一生的决定。他只是想守护她的笑颜罢了，外界的纷纷扰扰他会解决。
可他终究想的太简单了。
有一种力量叫做上天注定，或者说，命运。
人类总喜欢说世上没有天注定，自己的命运只有自己能把握。这样说其实也没什么错，只不过不够全面。
如果说命运是一条无形的线，它串联着彼此，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它的方向。它穿梭在网一般的命运世界，从头到尾便是一个人的一生。
偏偏鲛人是个例外，可能因为他们寿命过长又能力出众，上天在限制他们的种群数量之时也限制了他们的活动，他们一生只能留在海里，属于他们的命运的线三三两两，鲜少和其他生物有交集。而一旦有交集，便是吞噬。
对海里的其他生物而言，吞噬就是最简单的“吃掉”，而对于鲛人所不想伤害的存在，吞噬则是悄无声息的，可以是“运气”，可以是“寿命”，总之，吞噬，更概括一点，是吞噬未来。
水和王默，现在便是这种情况。
水的父母在水出生前便消失不见，鲛人是卵生，抚育水的是父母生前选择的一个大蚌，那些属于鲛人的传承，水一概不知，包括一些限制。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鲛人的吞噬属性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水之前调查的结果是：那次意外是王家的商业竞争对手暗地里买通黑社会想要给王家一个教训。那时他未细想，满心都是要保护好王默，片刻不离。可按道理来说，王默所在的别墅区，安保级别很高，绝不会发生这种让黑社会溜进来的情况。
并且后来几个月，也加深了这种反常。
这几个月，王默又搬了一次家，因为那群人又找上门了。水去教训过几次，威胁恐吓通通用上算是解决了这个后患。可后面接憧而来的意外彻底打乱了水的节奏，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又一次惊吓之后，水抱着被吓哭的小王默，一边安慰着，一边想着这是因为什么。几年来因为王默的存在变得舒展的眉眼再一次被皱起，蓝眸深处像藏了漩涡，无声酝酿着风云。
把小王默塞进温暖的被窝后，水准备返回一趟深海，临走前原本应该熟睡的小王默突然拉住他的衣袖，泪眼朦胧。
“水哥哥要走了吗？”
幽蓝的月光懒懒撒在室内，像是铺了一层透明的纱。粉白色的床上小王默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月色的映照下，恍若琉璃珍宝，水亮无比。
白天哭到沙哑的嗓音像是一把小刺，戳痛了水的心。他俯下身，在小王默眉间落下一吻，是疼惜，也是安抚。浅淡的笑浮现，他柔声轻哄，白皙的面容此时像是镀了一层光，如同从天而降的天使。
“我会很快回来，现在，默默该睡觉了。”
“可是，我害怕……”
“我给默默唱歌好不好，默默今晚会有一个好梦的。”
轻轻浅浅的歌声响起，鲛人一族特有的曲调天生带着催眠的音效，少年清朗的嗓音中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很快，小王默便入了梦境，梦里一切如常，有她爱的母亲和水哥哥，有她喜欢的蓝天白云；没有多日来的担惊受怕，更没有意外与波折。
水最后摸了摸小王默温软的脸颊，暂时离开了别墅，他要在凌晨赶回来，留给他的只有一晚的时间。
水来到了海底巫师的住所，蓝色长发随着他的移动在水中起起伏伏，绕过巫师设下的重重机关，他如愿见到了对方。
“陛下所在何事？”
“有事请教……”
……
得到想要的答复之后，水一时陷入了恍惚。透过水波，他好像看到了远在陆地的小王默，那双眼睛总是弯成月牙，肉乎乎的小脸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她总是喜欢钻进自己怀里，很多时候都是在他的怀里入睡；她再过半年，便可以上初中了，数日前还在撒娇说不想离家太远；而此时此刻，她沉入梦乡，临走前，他说过很快回来……
水在海里静默了很久，直到天边射出一道光，他才恍惚惊醒。身形一转，水很快回到了别墅，别墅安安静静，连仆人都未苏醒，他来到王默房间门口，手指紧握成拳，却怎么推不开那扇并未锁住的房门。他的眼眸暗沉无光，薄唇狠狠抿成一条直线，神情如寒冰一般冷漠，整个人都像失了生气。
“不进去看看吗？”
身后传来王默母亲的声音，水眼里的寒冰碎了，他放弃般闭上眼睛，声音都带着颤意：
“你赢了。”
王默母亲笑了，却是带着苦涩，她看向这个少年，回想起自己女儿和他的点点滴滴，最终化为无奈的叹气：
“我们没有矛盾。”
没有矛盾……是的，如果有矛盾，此时他也不会站在这里，迟迟不肯推开那扇门，就是没有矛盾，他才如她所愿，选择……放手……
水消失了，身形逐渐变得透明，王默母亲知道，他要离开了，不，应该说回到他原本的世界，这里，只不过是他鱼生里的一个小小意外，在他漫长的岁月里，这里曾闪过一次光，随后，沉没于大海深处……
“水哥哥！”
屋内突然响起小王默的喊声，王默母亲回神，急忙去看，却见小王默安稳坐在床上，小手还在轻轻揉眼，晨光打在她的半边侧脸上，温暖明亮。见到母亲，她开心地说：
“妈妈，早上好～”
东方，太阳已经升起，代表着新一天的来临。那俊郎精致的少年已彻底不见，只留下咣当一声，一抹蓝色落在瓷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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