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那花轿，通体轿衣皆是大红绸缎，彩线绣着花好月圆龙凤呈祥。南风与扶摇两人一左一右，护行于两个花轿之侧。谢怜和流萤分别端坐在两个轿中，随轿夫行走，悠悠晃晃。

　　十六抬大轿的十六个轿夫，皆是武艺超群的武官。南风与扶摇为了找武艺高强的轿夫假扮送亲队伍，直接上那位官老爷的宅邸露了一手，言明是要去夜探与君山。那位老爷二话不说便拉了一排人高马大的武官出来。然而，之所以要找武艺超群的，并不指望他们能帮上忙，只是要他们在凶鬼发难时足够自保逃跑罢了。

　　可事实上，这十六名武官心里还反过来不大看得起他们。他们在府中是一等一的好手，上哪里不是群雄领袖？这两名小白脸居然一上来就骑他们头上，还令他们做轿夫，可以说是非常不快了。主人命令不可不从，强按心中不屑，但心中有气，难免发作，故意时不时脚下一歪、手上一震，一顶轿子抬得颠颠簸簸。外人看不出来，可坐在轿子里的人只要稍娇弱一些，怕是就要吐个昏天黑地了。

　　颠着颠着，果然听到轿子里的谢怜低低叹了口气，几名武官忍不住暗暗得意。

　　扶摇在外面凉凉地道：

慕情（扶摇）小姐，你怎么了？高龄出阁，喜得流泪吗。

　　确实，新妇出阁，不少都是要在花轿上抹泪啼哭的。谢怜和流萤啼笑皆非，开口时却声线平和自如，竟没有一丝被颠来倒去的难受，道：

谢怜不是。只是我忽然发现，这送亲队伍里少了很重要的事物。

风信（南风）少了什么？该准备的我们应该都准备了。

　　流萤笑道：

流萤两个陪嫁丫鬟。

风信（南风）……

慕情（扶摇）……

　　外边两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对方，不知想象到什么画面，俱是一阵恶寒。扶摇道：

慕情（扶摇）你们就当家中贫穷，没钱买丫鬟，凑合着罢。

谢怜好罢。

　　轿夫武官们听他们一番插科打诨，皆是忍俊不禁，这么一来，心头不满之意倒是消散了不少，亲近之意略多了几分，轿子也稳当了起来。谢怜便又靠了回去，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谁知，未过多久，一串小儿的笑声突兀地响起在他耳边。

　　咯咯桀桀，嘻嘻哈哈。

　　笑声如涟漪般在山野之中扩散开来，空灵且诡异。然而，花轿并未停顿，照样走得稳稳当当。甚至连南风与扶摇都没出声，似是没发现任何异状。

　　谢怜睁开了眼，低声道：

谢怜南风，扶摇。

　　南风在花轿左边，问：

风信（南风）怎么了？

谢怜有东西来了。

　　此时，这支“送亲队伍”已渐入与君山深处。

　　四野愈寂，就连木轿嘎吱作响之声、踏碎残枝枯叶之声、轿夫们的呼吸之声，在这一派寂静之中，也显得略微嘈杂了。

　而那小儿的笑声，还未消失。时而远，仿佛在山林的更深处，时而近，仿佛就趴在轿子边。

　　南风神色凝肃道：

风信（南风）我没听见任何声音。

　　扶摇也冷声道：

慕情（扶摇）我也没有。

流萤我听见了。

　　其余的轿夫们，就更不可能有了。

谢怜那即是说，它是故意只让我和流萤听见的了。

　　八名武官本来自恃武艺高强，加之觉得鬼新郎娶亲并无规律，今夜必定无功而返，并不如何畏惧，但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之前那四十名莫名失踪的送亲武官，有几位的额角微微冒出了冷汗。谢怜觉察到有人脚步凝滞了，道：

谢怜别停。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南风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走。流萤道：

流萤他在唱歌。

　　扶摇问道：

慕情（扶摇）在唱什么？

　　细细听辩那小儿的声音，流萤一字一句、一句一顿地道：

流萤新嫁娘，新嫁娘，红花轿上新嫁娘……

　　在寂夜之中，流萤这略为迟缓的声音一清二楚，分明是他在念，但那八名武官却仿佛听到了一个童稚的幼儿之声，正在和他一起唱着这支古怪小谣，心下毛骨悚然。

　　流萤继续道：

流萤泪汪汪，过山岗，盖头下莫……把笑扬……鬼新……鬼新郎吗？还是什么？

　　顿了顿，流萤道：

流萤不行。它一直在笑，我听不清了。

　　南风皱眉道：

风信（南风）什么意思？

谢怜字面意思。就是让坐在轿子里的新娘，只要哭，不要笑。”

风信（南风）我是说这个东西跑来提醒你是什么意思。

　　扶摇却永远有不同意见，道：

慕情（扶摇）它未必就是在提醒，也有可能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其实笑才能安然无恙，但它的目的就是骗人哭。难保以往的新娘不是就这么上了当的。

谢怜扶摇啊，普通的新娘子，在路上听到这种声音，怕是吓都要吓死了，哪里还笑得出来。而且，不管我和流萤哭还是笑，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慕情（扶摇）被劫走。

流萤我们今夜出行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扶摇鼻子里出了一声，倒也没再继续反驳。谢怜道：

谢怜还有，有一件事，我觉得必须得告诉你们。

风信（南风）什么事？

谢怜从上花轿开始起，我就在笑了。

流萤我也笑了。

风信（南风）……

慕情（扶摇）……

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