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行不见君，坐不见君。

　　梦中见君，黄粱一梦。

　　大梦初醒，不见君兮。

　　“娘子醒了！”

　　慢慢睁开眼，朱墙软榻，红罗账。若婉缓了许久，后知后觉自己是在皇宫之中。流云扶着她坐起，满脸的欢喜。

　　“娘子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奴这就让人先告知娘娘和官家。”

　　“流云，我这是怎么了？”

　　若婉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不甚清醒。她身体不算太差，怎么会仅仅是因为跟陈玉瑾说了几句话就直接昏倒了，即使怀着孕，也不符合常理。

　　因着若婉的话，流云脸上的喜悦迅速消失，转而是忧愁。她替若婉倒了水给她润嗓子，良久方才开口

“太医问了娘子的衣食住行，也没说出什么来。只说是身体太弱，忧思过重，让我们注意您的饮食，切勿多思 ”

　　“那位陈夫人”

　　“官家问话，陈夫人说是与娘子未出阁就相识，所以才来拜见娘子。还说是提到管家的病情，所以娘子有些忧心忡忡。当时她看娘子脸色虽然苍白，但您却说并无大碍。然后又说因着宫规，未敢多留，匆匆赴宴席。没想到走后娘子晕倒。后来官家又问了皇后，娘娘也说您与陈夫人未出阁时相熟。最后又问了奴婢……”

　　“而你，迫于从前种种，只能认下。”

　　若婉润了嗓子，声音也恢复了清亮，看着流云愤愤不平的脸色，抿嘴笑了笑。

　　陈家姑娘，果真不凡。事情发生后不久便能因前不久官家的病想到脱身之法，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又能因着出阁前相熟一句，偶尔来了兴致跑到宫中恶心自己一把，自己还不能不见，要不然会惹人生疑。

　　好一个聪慧机敏的陈家女。

　　“娘娘特意吩咐，说您刚醒没什么胃口，让我们把粥常温着，等娘子醒来好喝一些。”

　　“算了，先放那吧。等……”

　　若婉摇摇头，只觉得心里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什么也吃不下。

　　“等什么”

　　话还没说完，赵祯就已经背着手走进来。他走到床前，按住若婉的肩膀不让她起身，后端过流云手里的粥，挥挥手让退到一边。

“你就算不想吃，也得为孩子想想啊 ”

　　说完，坐在一旁的木凳上，搅拌着碗里的粥。

　　“是，臣妾记住了。”

　　若婉垂着眼眸，就着赵祯的手喝了一口粥，只觉得入口苦涩无比，勉强咽下去却怎么也不想喝第二口。她偏了偏头，无声拒绝。赵祯倒觉得她极少有孩子气的时候，眼睛带着笑意，也不逼着她吃。

　　“这个时候你倒任性上了。”

　　赵祯把碗递给一旁的流云，捋了捋袖口的褶皱。

　　“朕原本在皇后那里用午膳，听你这里的人说你醒了，便匆匆赶来了。又想着你刚醒，也不喜欢太多人打扰，就没让皇后跟来。刚刚到门口又让镣子传了话，说你最近静养，各阁的人也不用来探望了。婉儿，以后别发生这样的事了，朕当时看着你昏倒，心跳都快停了。”

　　说完，握住了若婉的手，若婉点点头，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让官家担忧，是臣妾的错，以后不会了 ”

　　赵祯听到她的保证，重重舒了一口气，只觉得紧绷的全身也放松下来。他理了理若婉额前的碎发，半开玩笑说道：

　　“你呀，还坏了朕一件大事，我本想趁着宫宴见一见李家的那个小儿，名叫李玮，今天也没见着。”

　　李家非官宦之家，皆因章懿太后而得位居虚职，其俸禄待遇却堪比宰相。李国舅夫人入禁中她曾见过几面举止言谈不合礼宜，常被后宫众人诟病。据说那位夫人本是妾氏扶正，这样的人本就没有入宫资格，官家怎么又偏偏要见她的儿子。

　　若婉自幼得父亲教导，明白不可以其家中论人品。只是对这位李家之子，却也没报什么太大希望。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徽柔和李玮都还小，以后再见也不迟。”

　　若婉斟酌着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味儿。赵祯一直觉得愧对先母，对自己亲娘舅有机会就补偿一二。怎奈李家人丁凋落且无才人得出，纵然补偿多少富贵荣耀，得来的不过一句“骤然富贵”，李家扔不被朝中大臣高看。若是赵祯铁了心要光耀章懿太后门楣，还有一个途径就是……公主下降，亲上加亲。

　　想到这，若婉不禁皱了眉头。那李家子虽然年幼，但按辈分是徽柔的表叔，再加上李家夫人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出身，上不得台面。不要说是国朝长公主徽柔，就是任何一个公主，下降李家都是委屈了她。

　　若婉顿时觉得有些头疼。换作旁人也许会顾虑这些，但赵祯这个人绝对不会的。更何况此事一能提拔李家，二能彰显皇帝孝心，文武百官根本就是喜闻乐见。

　　“你这一会儿在想什么走了这么久的神。”

　　等她回过神来，赵祯已经坐在床榻上，自己也靠在他身上，被圈入怀中。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若婉偏了偏头，只觉得耳朵尽是温热。她希望是自己猜测太过荒谬，赵祯只是想让两个孩子认识，没有其他打算。更何况他一向疼惜徽柔，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

　　“没，就是在想那碗粥应该凉了。”

　　若婉终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她认为一切都来得及。赵祯愣了半响，大笑了两声，忙令宫人去摆午膳

　　殊不知大梦留影，她本有先知之能，却未曾做预防之事。

　　皆是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