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的夏：妥协

“我怎么不懂！陈小艺当年就是在我面前砸下来的，我永远忘不了她当时的样子，尽管天是那样黑，我还是能看到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脚。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抽搐着慢慢死去的感觉，你懂么？”

贺峻霖的声音逐渐变小，头也越来越低。

“我每天都在做梦，同一个梦，同一个地方，陈小艺坐在第三阶楼梯上，盯着我，她的眼神很凉，像是水里的月光。有时候她会走过来问我，贺峻霖，你为什么不救我？我答不出来，她就用手掐住我的脖子……”

贺峻霖的话戛然而止，他还想说，但严浩翔捂住了他的眼睛，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他的泪还在不停地往下落，润湿了严浩翔的手心。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严浩翔的声音低沉温柔，似春风抚过，一下子就安定了贺峻霖的心。

“2009年……”

姚淑怔怔地盯着贺峻霖，妥协般开口道：

“我的女儿陈小艺死了，警方给的说法是自杀，我不信，但我不能站出来讲话，因为一旦让媒体关注到这件事，一切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在你们眼里，邻居眼里，甚至是来调查得警方眼里，我的女儿都是一个乖巧，善良的形象。可你们不知道，她是杀人凶手。2007年，我的丈夫方宏染上毒瘾，三个月后，他因吸毒过度死在了家里，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吸毒死的，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直到……有一次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在小艺的床头翻出了一瓶装着铅粉的实验瓶，我没读过书，但是也知道重金属是会导致中毒的，不过小艺是我的女儿，我没怀疑她。后来邻里谈起最近这边死掉的一些小猫小狗，由于规模太大，人心惶惶地，居委迫不得已介入调查，最后确定是重金属中毒，重金属中毒……你们能想象到我当时的心情吗？但我仍不死心，我确信我一向乖巧的女儿不会做这种事，正巧那时我丈夫的尸体还没火化，我就把他送去了法医冯平那边做了骨检，冯医生说在我丈夫的骨头里检测出了铅。我当时晴天霹雳，根本难以置信，我的女儿居然亲手杀了她的亲生爸爸！这件事我保密了十年。方宏是个混蛋，没错！可他毕竟是小艺的父亲，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小艺就没活路走了。所以我回去后狠狠地骂了她一顿，又叫她在外面站了整整一夜才放她进来。我就是要让她记住，无论多么走投无路，都不能杀人。本来我以为她会听的，没想到她皮硬，杀完了她的爸爸，还想杀了她常年发疯的姐姐。”

姚淑说到这儿，看了眼已经震惊到无法讲话的三人。

“她姐姐从小就被我关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发起疯来，凳子椅子都咬。邻居都说我们家夜里闹鬼，其实只是她姐姐搞的而已。有段时间我发现她姐姐没怎么发狂了，整个人又呆滞又萎靡。跟我丈夫当初死前的症状一模一样。我预感不妙，晚上特地请了假早点下班，结果发现小艺在她姐姐的食物里下了毒。我在窗外看她投毒时，寒气直往脚底冒上来。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的女儿没救了。第二天，趁她上学时，我悄悄送走了她姐姐，然后打包好行李离开了那里。现在想起来，我都想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我没做好一个当母亲的职责，只是我当时是真的害怕啊，一想到这样的日子没尽头，我就怕得彻夜难眠。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女儿跳楼死了。警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还在外地，他说确定了自杀，我想着行吧，自杀就自杀，这件事不能再深入调查下去了，于是我就默认了。”

讲完这段故事，姚淑端起茶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