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

云梦江氏莲花坞。

“这才过酉时，怎么就要回屋休息啊？”一名脸圆圆的江氏弟子好奇发问。

“这个我知道，因为今日好像是宗主的生辰。”另有一名小弟子急忙答道。

“宗主生辰？既然是生辰，不是应该热热闹闹的吗？怎的还让我们酉时过后不外出啊，你不是在吹牛胡说吧。”那圆脸弟子闻言更是不解。

“这个我是从厨房里的大娘们那听来的，不会有错……至于我为什么这样，我也不知。”先前答话的弟子却是急起来，可是他也答不上来。

见这下无人应答，各弟子们更是好奇，各自议论起来，眼神期盼地看向屋中正在整理床铺的师兄。

“七师兄，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那被称作七师兄的男子，闻言停住手中动作，慢条斯理地坐到房中桌前，双手置于桌上却不说话。

“师兄，你就告诉我们吧。”说着早有机灵的小弟子倒好一杯茶水递过去。

那七师兄接过茶水向那弟子投去赞赏的一眼，接过开口道，“今日确实是宗主的生辰。”

“每年都这样过生辰？”

师兄喝下一口水道，“年年皆是如此。”

那些弟子们还欲再问却被师兄截过话头。“你们只需要记住，咱们宗主向来是不过生辰的，别说师兄没提醒你们，宗主最不喜欢听人议论这些，你们也还是少说为妙。”

那师兄说完后饮尽茶水直接上床休息了，小弟子们无处解惑，也只得熄灯休息，却仍是记挂不已，怎么会有人这样过生辰呢？

晚风吹过，无人应答。

莲花坞长亭内，正有一人坐于亭边围栏倚在柱上，那人身穿紫衣，箭袖轻袍，腰间悬着一枚银铃。手压在在配件的剑柄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正是刚刚弟子们议论的对象，江氏家主三毒圣手江澄。

喝罢几口，江澄突然将手中酒壶朝下，酒酿尽数倒入了湖中，而后将空酒壶随手一扬，眯了眯眼，左手有意无意地在右手食指上那枚指环上细细摩挲。而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往怀中一掏，却是一空，随即自嘲一笑。

“差点忘了，那破笛子他已经拿走了啊。”

心中烦闷，再欲饮酒才想起刚刚已经倒完了，现下连酒瓶子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当即拿起三毒愤而一扬，那栏杆却仿佛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重击一般，倒向湖中。

江澄入水时，想着还好此刻莲花坞弟子们都不在，不至于丢了这宗主的脸面。

江澄是被一阵骚动吵醒的，本就宿醉头疼欲裂，耳边还有一人嘀嘀咕咕在耳边喋喋不休，心想：必要将这聒噪之人与那负责修建长亭之人好好教训一顿。

右手按压头部后，睁眼瞪过去，视线中出现的却是一张本不可能出现的脸，眼前的少女身穿紫衣，面容清秀，见他看过来，顿时一阵惊喜，“阿澄，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阿姐……”江澄不禁出声，这样鲜活的江厌离，已是多年没有梦到了，不再是一身血衣悲怆含泪，而是这样温婉含笑，眼波里的关切像是被揉碎的阳光一般温暖。

江澄近乎贪婪的看着这样的江厌离，伸出手想去触碰，却又猛得收回，喃喃自语道，“不能碰，一碰就会不见了。”

忽然一阵大力袭来，江澄被直接压倒在床，刚刚那个一直喋喋不休的声音猛地放在在耳旁，“江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江澄从开始就厌烦极了这声音，叽叽喳喳的公鸭嗓十分难听，偏还没有自觉一直不停。当即动手恶狠狠地将身上压着的人撕开撇下，正欲发怒，却哑然无声，这眼前声音的主人，竟是魏无羡！

江澄当即脱口而出，“你声音怎么成这样了！”

却见魏无羡听完立即捂嘴，气冲冲从鼻腔里发出一身哼来，委委屈屈地蒙声开口，“不是说好不准笑话我的吗！我不管你了，我去厨房看看汤做好了没。”说着跑了出去。

“哎，魏无羡，你给我站住！”那人影却早就不见了。

江澄心道，真是连梦里也这么不听话，也是难得梦到一次。不过他说看汤去了，想必待会还会有莲藕排骨汤？那这可真是个好梦啊，江澄不禁笑出了声。

刚刚江澄醒来时的眼神看过去着实江厌离不自觉心疼弟弟，那么悲伤难过，见他此刻笑起来，才放下了心。拿起绞好的帕子轻轻地给江澄擦拭着额上的汗。“还是得阿羡跟你闹一闹，你这精神才好些呢。”

面上温热的触感不似做假，江澄这才发觉不对，这梦未免太过真实，外头阳光暖暖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莲香，远处练武场似乎还有师兄弟们操练的声音。江澄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这想法让他此刻觉得心跳如鼓，四肢发麻，又喜又怕。

半晌，江澄颤抖着伸手抓住了江厌离的衣袖。很好，还没有消失，那接下来，江澄忽然有些害怕。

江厌离见弟弟看起来还是有些奇怪，静静地抓住自己的衣袖却不言不语，只一脸郑重地盯着自己的手，便也直接伸手过去拉住了衣袖上的那只手，正欲说着什么，却发现面前的人已是满脸泪水。

江厌离立即吓了一跳，连声问询，“阿澄怎么了？”说着想出去叫人来看看，却被江澄一把抱住痛哭起来，江厌离心中猛地一疼，也反手抱住弟弟。

江澄哭着哭着停了下来，离开江厌离的怀抱后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看到情绪已经平复且面带别扭的江澄，江厌离自然知道这是不好意思了，却不笑他，“好了，没事就好，你快洗洗脸，不知道阿羡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肯定是去厨房偷喝莲藕排骨汤去了！”

江厌离失笑不已，“那你先洗把脸，我去厨房看看。”

“好。”江澄轻声答道。

待江厌离起身走出房门，江澄立马下床走到镜子旁，细细端详，果然是少年时的自己，不过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忽然又想起魏无羡刚刚那奇怪的嗓音，对了！魏无羡有一段不愿提及的时间，那声音就是这样的。细细算来，那是应该是十二岁。所以现在，是回到了二十年前吗？

二十年前吗？江澄看向镜子里的脸。

不是云梦江氏宗主三毒圣手江澄。

只是莲花坞江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