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送宫嫔笑语和

　若晚素来畏冷怕寒，冬日里甚少出去走动，不过关于前朝的消息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原是三日前汝南王玄济在早朝时不仅迟到且戎装进殿，有言官御史张霖便立即出言弹劾，奏汝南王大不敬之罪。

　　汝南王生性狷介狂傲，何曾把一个小小的五品言官放在眼里，当朝并未发作，可是下朝回府的路上把张霖拦住，恰好和妃之父，尚书右丞冯参与之同行，怒斥汝南王大逆不道，汝南王不忿，以拳击之，当场把冯参给打昏了，张霖也受了伤。

　　此事一出，如巨石击水，一时间文人仕子纷纷上书，要求严惩汝南王，以振朝廷法纪，而汝南王却拒不认错，甚至称病不再上朝。

　　事涉汝南王及冯家，若晚“慌慌张张”地跑去仪元殿求见玄凌。

　　奏事的大臣们已经告退，玄凌靠在阔大的蟠龙雕花大椅上，仰面闭目凝神，若晚则是哀哀哭泣。

　　“皇上，臣妾实在忧心爹爹，不知他到底怎么样了？”

　　玄凌睁开眼，安慰道：“爱妃不要担心，朕已经命太医去看了，没什么大碍，修养些日子就好了。”

　　若晚泪光盈盈，见玄凌神色疲惫，见好就收，停了哭声，“臣妾失仪了。事关汝南王，臣妾本不该多言，只是爹爹向来谨守本分，这次怎么就和汝南王生了冲突？”

　　玄凌眉峰微动，隐有怒色，“早朝时御史张霖参了汝南王一道，汝南王下朝后竟然想殴打言官！你的父亲看不过去，不过说了几句，汝南王就打了你父亲。哼，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殿内红萝火炭的暖意和龙涎香的甘馥在空气之中似水流动，光明而寂静。若晚心里沉沉的，于是道：“只要爹爹无事就好。”

　　玄凌叹息道：“你也是一番孝心，罢了，朕允你明日带上予源出宫去看望一下你父亲吧。”

　　若晚微微领首：“是。臣妾谢过皇上恩典，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臣妾虽居后宫，也知晓一二。不过朝政纵然烦扰，皇上也要好好保养身子才要紧。”

　　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若晚便告退了。一出仪元殿，却瞧见甄嬛在殿外等候，见了若晚，忙过来问安，“和妃娘娘万安。”

　　若晚随意叫了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甄婕妤请起。”说着便上了暖轿。

　　天上依旧瓢着漫天的鹅毛大雪，轿辇中笼着鎏银飞花暖炉，十分暖和。抬轿的内监的靴子踩在雪地里有轻微的“咯吱咯吱”声，不闻些微人语。

　　若晚静静安坐，天气再冷，心却是火热的。接下来的事情关乎到一场泼天的富贵。

　　翌日，若晚卯时便起来准备，虽不像“贵妃省亲”那般盛大，但是该有的仪制却不能少。忙活了半日，直至未时才出了宫门口。

　　予源穿着宝蓝色的暖缎，领口，袖口都有毛茸茸的风毛，脚下穿着鹿皮小靴，颈中戴着银镀金镶珠宝莲池璎珞。他是头一回出宫，好奇极了，悄悄地掀开轿帘去看，仰着小脸问道：“母妃，我们是要去外祖家么？”

　　若晚含笑点头，“是啊，之前你只见过外祖母，今日母妃带你去见一见外祖父。”

　　予源乖巧点头。

　　得到消息的冯家人早已候在了门口，远远便瞧见了在前头开路的羽林军，然后是穿着藏蓝袍子的内侍，八名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的宫女。

若晚已经遥遥地听见鼓乐声和鞭炮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掀开车帘，阖家大小全立在大门前等候。一下轿，只见所有人齐齐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喊：“参见二皇子！参见和妃娘娘！”

一时之间，若晚也忍不住落泪，伸手去搀扶，“娘亲快请起。”环视一周，见从前在家中熟悉的人脸，如今都带上了拘谨又讨好的笑。目光遥遥与何姨娘对视一眼，又是一阵热泪。

　　众人众星拱月般的将人迎了进去。若晚出来一趟不易，便直接去见冯参。

　　冯参行礼道：“微臣冯参拜见娘娘。”

　　若晚登时跪下泫然道：“女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奉养爹娘，就连爹爹病了，都不能在身旁侍疾，心中实在不安。”

　　冯参两鬓斑白，病中有些憔悴，红了眼眶，“娘娘快请起，微臣受不起啊。”

　　青莲青荷连忙过来扶她，刘氏一行人又过来劝了又劝，若晚方才止住了泪，她道：“爹爹身体无恙，女儿便放心了。予源，这是你外祖父。”她招手让予源过来。

　　予源似模似样地拱手行礼，“孙儿给外祖父请安。”

　　冯参眼中满是慈爱之色，“好，好啊。”

　　刘氏知他们父女二人还有旁的话要说，便让人都散了出去。

　　一年轻媳妇说道：“娘娘从前的屋子还空着，不若让家中小辈带着二皇子去瞧瞧吧。”

　　若晚凝眸于她，认出这是堂哥冯葆的妻子梁氏，她低头问道：“予源想过去吗？”

　　予源道：“儿臣想过去看看。”

　　若晚点头道：“有劳大嫂了。”

　　梁氏笑着道“不敢”，推一推自己的小女儿冯绰，“快去吧。”

　　冯绰乖巧点头，伸手去牵予源，“表弟，我带你过去。”

　　待到众人都退下，若晚才长叹一声，“爹爹这次也不小心了，让我在宫中好生担心。”

　　既然早早就知道玄凌容不下汝南王和慕容氏，若晚当然要借此机会狠狠捞上一笔功劳，给自家涨一涨身价。若晚并不知道玄凌是如何选中了除了甄家以外的其余四家，也就是日后的四家功臣，不过干等着不是她的风格，不如主动出击。只是没想到冯参竟然以身做局，冯家新的一代还未起来，冯参万一有什么不测，对于处在宫中的若晚也是不利。

　　冯参道：“这事是我失了小心谨慎了。汝南王如此狷狂，这也难怪皇上……”他压低声音，“咱们家也算是和汝南王结仇了。”

　　自打收到了若晚传出的消息，冯参就开始准备了，不然他和御史张霖泛泛之交，何以那日会碰上？

　　冯参从来没怀疑过消息的真假，一来汝南王尾大不掉，身为皇帝早晚都要处置，二来女儿贵为和妃，侍奉君王时能察觉到什么，这也不稀奇。

　　虽然错估了汝南王的胆大包天，但也算是入了君王的眼，些许面子，折了就折了。

　　若晚道：“好在爹爹无事，女儿也放心多了。”

　　冯参道：“可惜茂儿还未入朝，我有心让他好好沉淀一下，不想却是错过了这一场东风。”

　　若晚轻轻摇头，“哪里能事事都让咱们家占了便宜呢？”

　　见女儿没有失了谨慎，冯参满意地点点头。

　　身为后妃，不能在宫外久待，执事太监已经催促了一次，若晚只能草草见了冯茂和何姨娘一面，简单地说了几句话。

　　何姨娘勉强举袖拭泪说：“老爷和夫人都是厚道人，娘娘在宫里好，我就好。”

　　冯茂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一辑到底，“娘娘在宫中保重自身和二皇子为紧。”

　　酉时，大队人马迤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