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娥啼竹素女愁

烟爽斋蕴静生凉，五彩团花纹瓷瓶里供着几枝新摘的蝴蝶堇，静香细细。

温宜穿了个大红绣“丹凤朝阳”花样的五彩丝肚兜，显得如粉团儿一般。曹琴默看着温宜便露出极温柔慈祥的神色，听得音袖禀报，也不在意，“她到是有几分运道，就看她能不能过她主子那关吧。”

数月前，曹琴默见浣碧独自于上林苑角落哭泣，才借故和浣碧亲近。本就是一步闲棋，用不用都在她。刚好华妃非要和甄嬛过不去，曹琴默人在屋檐下，不好既不出工又不出力，于是就撺掇了浣碧几句。

这种事可大可小，甄嬛也算不上伤筋动骨，不过就是恶心恶心人罢了。

自打知道华妃就是一艘漏水的船，曹琴默就越来越不想和华妃牵扯过多，杀人放火的事由丽贵嫔顶上，她就负责出一出主意，敲一敲边鼓就好。

她低声哄着温宜，“还是温宜最乖了，温宜要快快长大啊。”曹琴默瞧见温宜颈中的金丝八宝攒珠项圈，正中镶着一颗拇指大的翡翠，水汪汪的，翠绿欲滴，她皱眉道：“帝姬戴着的项圈儿是端妃送的那个么？”

乳母回道：“回小主话，是端妃娘娘所送。”

曹琴默淡淡道：“取下来吧，这玩意儿重的很，别压着帝姬。”

　　“是。”

　　……

光风霁月殿，浣碧跪在蒲团上向皇后行参拜大礼。浣碧虽是甄嬛庶妹，但是出身罪臣之女，所以浣碧上报内务府记录玉牒时，只推说记得母亲的名字，余者因为生母早逝都不记得了，才混了过去。因着生母姓何，众人便称呼为何更衣。

听着皇后那些换汤不换药的“和睦宫闺，延绵子嗣”的话，华妃不耐烦地开口，“本宫说何更衣私穿蜀锦之事为何不了了之，原来甄婉仪早有此心，将陪嫁丫鬟送上龙床，婉仪可真舍得。”

若晚秀眉稍蹙，隐隐露出不喜之色，“若真有此心，何必拿着沈容华和安贵人作筏子？沈容华还有孕在身呢。”

沈眉庄面露尴尬之色，看看甄嬛强颜欢笑的神色，有心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丽贵嫔身姿丰腴，姿容娇丽，她不怀好意地一笑，“甄婉仪怎么不说话？难道不是有心推人么？如果不是，那这叛主的丫鬟可就不必留了。”

何浣碧脸色苍白，求助般地看向甄嬛。甄嬛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她知道她的脸色肯定难看极了，不然眉姐姐不会那么担忧地看着她。甄嬛嘴角撑起一个弧度，“丽贵嫔说笑了，皇上喜欢浣碧乖巧伶俐，难道嫔妾还能拒了么？能被皇上看上，这也是浣碧的福气。”

欣贵嫔撇了撇嘴，“赤足戏水被皇上瞧见，真是不知检点！这算哪门子福气？”

　　话音一落，甄嬛和何浣碧不由脸色一变。

　　若晚这才想起来赤足戏水的人可不止浣碧，还有甄嬛自己呢，并且还被玄清看见品赏了一把。

请安结束，何浣碧紧随甄嬛身后，一同进了宜芙馆。众人都被崔槿汐打发出去，房中只剩下甄嬛和浣碧，她的声音一如往昔，轻声道：“小姐。”说着垂手侍立一旁。

甄嬛心头烦恶，逼视她片刻，浣碧微微低下头好似心虚不敢看。甄嬛“咯”一声笑道：“成了皇上的女人，如今你可满意了？”

　　浣碧一身碧绿衣裙，似日光下袅袅凌波的一叶新荷翠色，她小声道：“小姐怎的这样说，倒叫我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甄嬛的视线横扫过她的面容，那眉眼间的三分相似，原是她们同为姐妹的血脉亲情，此刻却只让人觉得心冷，甄嬛一字一字道：“你如今已经是皇上的何更衣了，不必再唤我‘小姐’。”

　　浣碧不自觉地身子微微一动，面露戚戚之色，“小姐，你真的要做到如此地步吗？自小的情分你也不顾了吗？”

　　见她提及“情分”二字，甄嬛的声音陡地透出冷凝，“情分么？纵使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你竟也会吃里爬外，叫我怎么顾及呢？”

　　浣碧神色渐渐平伏下来，道：“好，那我不唤你‘小姐’，我唤你‘长姐’可好？”

甄嬛微微侧目，又倏然收回目光，忽而展颜一笑：“亏得你还知道我是你的长姐！”

浣碧的声音几乎疑惑，颤声道：“你……”

甄嬛柔声道：“其实在我进宫前一晚，爹爹就已经把你的身世告诉我了，这也是我为何带你入宫的原因，我早已为你打算好，如果我得皇上宠爱，将来必定为你指一门好的婚事，嫁与好人家为妻的。”她叹气，“浣碧，你辜负了我为你的打算。”

浣碧只是苦笑，“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拿话来诳我？我之所求是让我娘的牌位入甄氏祠堂，我的名字也能记入族谱。光明正大地叫一声爹爹。”她抬头去看甄嬛，“这些你能给我吗？”浣碧垂眸叹气，“你不能。我承认是我生了异心，这才穿了那件蜀锦衣裳，犯了僭越之罪，我如果不能成为皇上的女人，迟早都会没命，那我为何不为自己拼一拼？”

甄嬛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我如何没有替你打算过？”

浣碧的面孔带着虚弱的笑意，像是开在墙角的小花，花开花落无人知，“或许有吧，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长姐，你初入宫那会儿装病避宠，失了先机，之后更是腹背受敌，你我一同伺候皇上不好吗？这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啊？若我有幸能生下皇子，你就是他的亲姨母。你能和沈容华、安贵人姐妹相称，为何不能容下我？至少你我是亲姐妹啊。”

甄嬛盯着她半晌，眼神复杂难明，声音放的柔缓，她叹道：“你说的对，玉姚懦弱，玉娆年幼，哥哥又征战沙场。家中能依靠的只有我们姐妹。你我之间若受奸人挑拨，自伤心肺，那么甄门无望矣。”

　　浣碧眼中有酸楚、感愧的雾气氤氲，渐渐浮起晶莹泪花，“妹妹以后必定与长姐同心同德。”

　　甄嬛又循循问了她是谁在暗中帮助她，得知是曹琴默，忙问道：“你娘亲的事未曾与华妃她们提起吧，若是已被她们知晓，只怕日后多生事端，甄门会烦扰无尽。”

　　浣碧摇头道：“事关重大，我不曾和她们提起。

　　甄嬛点头，“你不说就是万幸。”又安抚道：“你想求的她们未必能给你，而我是你长姐，我一定会。”

甄嬛和浣碧之间不仅是主仆，更是姐妹，何况浣碧的身世经不起查，为防止浣碧破罐破摔，累及甄氏满门，甄嬛也只能暂时忍着了。

玄凌却是有福了，娥皇女英，红袖添香，先是进了甄嬛为从三品婕妤，又进了浣碧为正八品采女。一时间，倒是让想看热闹的众人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