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上林苑多有江南秀丽清新的意境，树木葱定，山花似锦，其间几座小巧玲珑的亭台楼阁，红墙黄瓦，在万绿丛中时隐时现。忽宽忽窄的太液池回环旖旎，两岸浓荫迎地，古树上绕满野花藤萝，碧水中倒映着岸边的柳丝花影，清风拂过层层片片的青萍之末，涟漪微动。

三月的天气，上林花事正盛，风露清气与花的甜香胶合在一起，中人欲醉。

轿辇快近长春宫处，老远见一行人正候在那里，打眼看去，正是甄嬛、曹容华和秦芳仪。

三人也看到了她，连忙行礼：“见过丽妃娘娘。”

云灿在轿辇上也不下来，声音泠泠，似抛石入水激起涟漪：“三位妹妹好雅兴啊。”又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康禄海，不耐烦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秦芳仪指着康禄海向云灿道：“皇上新拨了不少奴才到莞嫔宫里，可莞嫔身边好像还不够人手使唤，竟瞧得上嫔妾身边这不中用的奴才。”她恨恨道：“娘娘是不知，如今这些奴才吃里爬外的事竟是做的明目张胆，不过是眼热人家如今炙手可热罢了，也不想想当初是怎么求着我把他从那活死人墓样的地方弄出来的？如今倒学会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出了！”

话说的太明了，不啻于是当着面把甄嬛也骂了进去。康禄海面皮破肿，面颊下巴俱是血淋淋的。他浑身一颤，不敢辩驳。

气氛有几分尴尬，曹容华听着不对，忙扯了扯秦芳仪的袖子，轻轻道：“娘娘面前说什么混话。”

甄嬛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向云灿道：“娘娘容禀，康禄海原是我宫里的奴才，承蒙芳仪姐姐不弃，才把他召到左右。既已是芳仪姐姐的奴才，哪有妹妹再随便要了去的道理。妹妹虽然年轻不要懂事，也断然不会出这样的差池。”

秦芳仪冷哼一声，“妹妹倒是懂规矩，难怪皇上这样宠你，尚未侍寝就晋你的位分，姐姐当然是望尘莫及了。”

云灿按了按额角，肃声道：“这上林苑里人多眼杂，芳仪在这当子教训奴才也不怕招来旁人闲言碎语。若实在觉得这奴才可恶，大可带回宫里去训斥。”摆摆手，“散去罢。”

甄嬛答了声“是”，秦芳仪愤愤不平地退下，唯有曹容华还待在原地。

曹容华着了件银白勾勒宝相花纹的里服，外披一层半透明的的浅樱红绉纱，只手持着一条月白的手绢，盈盈含笑：“和煦堂同娘娘长春宫离的不远，嫔妾就与娘娘一道吧。”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如何不远？云灿也不置可否，只如闲话家常一般，闲闲道：“温仪帝姬近来身体可好？”

曹容华笑意款款，眉目濯濯，其实她的姿色不过是中上之姿，只是笑意凭添了温柔之色，也使得她别有一番动人心处。她道：“娘娘费心，温仪只是有些体弱，不碍事的。娘娘也许久没有见过温仪了吧？”

云灿挑了挑眉，目光沉沉地看向她，曹容华毫不变色。云灿娇软地笑了笑，潋滟过上林春光几许，“是好久了，今儿个得空，本宫就去看看温仪吧。”

到了和煦堂，层层叠叠的薄纱帷幕无声垂地。床榻上放着玫瑰紫织锦薄被，榻前案几上耸肩粉彩花瓶里疏疏插着几枝时新花卉，并不如何奢华。

曹容华命宫女捧上香茗待客，道：“和煦堂简陋，娘娘莫怪。”

云灿与她一同坐下，微笑接过宫女奉上的茶，徐徐吹散浮起的泡沫，却也不喝，只闲闲道：“妹妹好歹是帝姬之母，怎会简陋？”

几声婴儿的啼哭传来，曹容华歉然笑道：“准是温仪又在哭了。”曹容华进后房安抚一阵，换了件衣服抱着温仪出来。

红色襁褓中的温仪长得眉目清秀，粉白可爱，想是哭累了眯着眼睡着，十分逗人。云灿抱着哄了一会儿，拿起曹容华给温仪帝姬绣的肚兜，啧啧道：“妹妹的手真巧，那翟凤绣的竟像能飞起来一样，那花朵儿一眼看着能闻出香味来。”

曹容华宁和微笑道：“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云灿颔首道：“妹妹是有福之人，不然就连这打发时间的机会都没有了。你抚育帝姬也是万般不易啊，想当初生帝姬的时候还是难产，惊险万分呢。”

曹容华微微动容，怜爱地看着温仪：“为人母的确十分不易，时时事事都要为她操心，她若有一点半点不适，我便如剜心一样难受，情愿为她承担苦楚。”

云灿点头，平视她双目，“妹妹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养育帝姬。这个不需我多言。只是我叮嘱一句，得人庇佑是好，也要看是什么人是不是？否则身受其害反倒有苦说不出了。”

曹容华的神色阴晴不定，几番变化，终于还是如常。

云灿也不在意，扶着腰起来，道：“本宫也该回长春宫了。妹妹就不用送了。”

曹容华恭敬道：“恭送娘娘。”

待云灿走后，曹容华一松劲儿，几乎瘫软在案几上。

贴身宫女连忙上前扶住她，迟疑了一阵，到底还是说出口：“小主，奴婢看着丽妃似有拉拢之意，小主何不……”

曹容华轻斥一声“住口”，又道：“东西都处理好了？”

宫女点点头：“都按小主说的做好了，那香炉里的香奴婢早就一碗热茶浇灭了，还特地摆在了最明显的地方，保证丽妃能瞧见。”

曹容华“嗯”了一声，“若是华妃问起来，就说丽妃很警惕，不肯进入内室，知道了吗？”

见宫女应下，曹容华才松了一口气，又暗自苦笑。华妃想要落了丽妃这一胎，却不想当初丽妃初初入宫就敢和华妃对着干，又拉着太后的虎皮，叫皇后都不敢轻易动她，之后平安生下皇子，封妃，这样的女人又岂是易与之辈？

华妃投的一个好胎，可她曹琴默不是，好不容易有了温仪，决不能白白成全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