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东巡

冬日，京中痘疫四起，秋燥冬暖，略无霜雪，河井枯涸。自九月间起，痘疫流行，自河北蔓延至京郊，又波及京师，十不救五，小儿之殇，日以百计。

宫中因着从前顺治爷福临死于痘疫，连圣祖康熙幼时也得过，所以格外惶恐。皇帝除了忙于前朝痘疫之事，尤其嘱咐了后宫众人小心避痘。宫中也供奉了痘神娘娘，为过春节所挂的春联、门神、彩灯全被撤下，同时谕令全国及宫中“毋炒豆、毋点灯、毋泼水”，并颁诏大赦天下。一时之间，宫中人人自危，大为惶恐。

七阿哥体弱多病，皇后也格外防备，小心谨慎看顾。长春宫中一律不许生人出入，生怕沾染了痘疫。

嬿婉急于求子，暗中命人求了皇上赏给舒嫔的坐胎药，此事兴许皇上也知道了，竟也默许。

这一日，皇上难得宣了玫嫔侍寝，到了后半夜，外头慌乱而仓促的脚步骤然响起，拍门声显然已失却了分寸，皇帝蹙眉道：“越来越没规矩！进来回话！”

扑开门进来的是皇后身边的赵一泰，他整张脸都扭曲了，大呼小叫地道：“皇上！不好了！不好了！七阿哥的乳母出痘了！七阿哥也紧跟着出痘了！七，七阿哥染上痘疫了！”

玫嫔的心陡然一跳，复而低下头去嘴角悠然噙着一丝诡艳的笑容。

七阿哥永琮是在四日后，腊月二十九去世的。那是除夕的前一夜，即便是在所有太医的拼力救治下，七阿哥也未能熬到新的一年。皇后在目睹亲生儿子死于怀中的一刻昏厥过去，且忧伤成疾，再难起身。

皇上在悲痛中喃喃不绝：“明日就是腊月三十，过了明天，朕的永琮就长大一岁了。”

他大悲之余，特颁谕旨：“皇七子永琮。毓粹中宫，性成夙慧。甫及两周，岐嶷表异。圣母皇太后因其出自正嫡，聪颖殊常，钟爱最笃。朕亦深望教养成立，可属承祧。今不意以出痘薨逝，深为轸悼。”然而活着的人哀痛再深，如何能换回死去的孩子，一切也不过徒劳而已。

披着离丧之痛，这个新年自然是过得黯淡无比，皇上也没了往日的兴致大办宫宴，宸姝只得召了晞月，惜瑶，嬿婉，意欢以及永瑾璟悦和璟莞这些人，私下里聚在承乾宫中热闹热闹。

到了二月初四，皇上奉皇太后，欲携后妃，东巡齐地鲁地。秦皇汉武皆有东巡之举，尤以登泰山封禅为盛，皇帝自以为江山安定，民众富庶，放眼四海之内，唯一不足唯有嫡子之事，然而困在宫中，亦不过举目伤心罢了，于是便动了效仿皇祖东巡之意。

皇后的病也是愈发的严重，终日里只得靠药吊着。皇后想着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的东巡，她若是不去，让旁人瞧了，有失皇后的威严，便拖着病体相随皇上左右。

如此，二月二十四，帝后至山东曲阜谒孔庙。二月二十九，登东岳泰山。三月初四，游济南览趵突泉。这般游山玩水，舟车劳顿，皇后却时时陪伴在皇帝身侧，须臾不离片刻。沿途臣民官员们偶然窥见，亦不觉感叹帝后鹩鲽情深，形影相随。

然而，唯有素练与和敬公主知道，皇后每天是如何服下剂量极重的提神益气之药，又以大补人参提气，才支撑着她日渐枯竭的身体陪着皇帝言笑晏晏，游历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