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儿!快跑!快跑啊!
又是这样,陆辞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自从自己失忆后,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是火光冲天的黑夜,是女人的尖叫声和孩子的哭嚎声,还有男子的叫嚣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
一个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冲破所有的杂乱,对着梦中的自己喊着:快跑!
“她是谁?自己又该向何处跑?”没有人能告诉他。
这个梦陆辞已经做了十年,从当初他被楚晚宁从尸山血海里抱出来的时候就开始了。
陆辞想,也许这是他失去的记忆,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他的脑中已旧是空白一片,对于过去,始终记不起来一点半点。
莹白的指尖换过被衾,碰到了枕边被方方正正叠好的一小团布料,陆辞熟练的打开布料,戴到了眼睛上。
原本混沌的视野一下子清明了不少,虽然还是朦朦胧胧的,像是在眼前罩了层薄雾,但到底是可以看见了。
“师兄,你起了吗?”
屋外传来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像是怕扰了人,连声音都是轻轻地。
“是明净吗?进来吧。”
从门外进来了一个惊艳绝伦的少年,少年那双眼睛柔若春水,灿若星辰。
“师兄,我今日要下山处理貔貅的事情,王夫人让我也带你下去,散散心情也好,莫要整日闷着。”
“王夫人倒是有心了,索性我也无事可做,便麻烦师弟照顾我一程了。”
瞧一瞧,看一看,这是上古凶兽貔貅幼兽,被我等降伏。如今乖顺似小儿,还会杂耍、算术!行侠仗义不容易,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来看第一场好戏——貔貅打算盘!”
山下,说书先生与那演貔貅打算盘的道士杠上了。
就在这时,“哎呀!好快的马!”
“是死生之巅的仙君吧!”
议论纷纷中,一匹黑马自死生之巅的方向奔踏而来,闪电一般杀进那杂耍圈!
那马匹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戴着黑色斗笠,裹着黑披风,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年龄性别,另一个则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粗手笨脚,满面风霜。
妇人一见那些人熊就哭开了,她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跌跌撞撞地就冲过去,抱住了其中一只人熊就跪地嚎啕起来:“儿啊!!!我的儿啊——”
周围的人都懵了。有人挠着头喃喃道:“耶?这不是上古神兽貔貅的幼崽子吗?这女的怎么管它叫儿?”
“这该不会是母貔貅吧。”
“哎哟,那么厉害啊,这母的都修成人形啦。”
这边村民没见识,在那边胡言乱语着,但墨燃却琢磨过来了。
相传,有些江湖道士会去拐骗小孩,然后将孩子的舌头拔掉,让他们说不出话来,再拿滚水烫掉小孩的皮,趁着血肉模糊之际,把兽皮粘在他们身上,鲜血凝固之后,皮毛和小孩粘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和妖怪无异。这些孩子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只能任由人欺凌,配合着表演“貔貅打算盘”这种杂耍,如果反抗,引来的就是一阵棍棒鞭打。
难怪先前他感受不到丝毫妖气,这些“貔貅”根本不是妖,而是活生生的人啊……
这边正兀自思考着,那边那个黑斗篷低声和那几个道士说了几句什么话,那几个道士闻言,竟是瞬间暴怒,嘴里嚷着“道歉?你爷爷就不知道道歉这俩字怎么写!”“死生之巅有什么了不起的?”“多管闲事,给我打!”扑上去就要围殴黑斗篷。
“哎哟。”
眼见同门被打,墨燃却是低低笑了两声,“这么凶呀。”
他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前世,他就特讨厌本门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门派氛围,一个两个都跟傻子似的往上冲,村口王大妈的猫崽子爬树下不来了都要他们来帮忙,派中从掌门到杂役,各个缺心眼儿。
天下不公平事那么多,管什么管呀,累死个人。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喝!好厉害的拳头!”
酒楼上下,众人乌泱泱地围将过去凑热闹。
“那么多人打一个,要不要脸啊!”
“仙君当心身后啊!哎呀!好险!哇呀呀呀——”
“这一击躲得好!”
这些人爱看打架,墨燃可不爱看,他见过的血雨腥风多了去了,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对他而言就跟苍蝇嗡嗡似的。他懒洋洋地掸掸衣服上的花生碎屑,起身离开。
下了楼,那几个道士正和黑斗篷斗得难分上下,剑气嗖嗖的,墨燃抱着双臂,靠在酒肆门口,只瞥了一眼,就忍不住啧了一声。
丢人。
死生之巅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凶悍勇猛,这黑斗篷打架却不厉害,眼见着都被那几个江湖道士拉下马,围在中间猛踹了,却还不下狠手。
反而文文弱弱地喊了句:“君子动手不动口,与你们讲道理,你们为何不听?!”
道士们:“………………”墨燃:“……………………”
道士们想的是,啥?这人,都被打成这副奶奶样了,还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是馒头瓤子的脑壳儿,没馅儿吧?
墨燃则脸色骤变,一时间有些天旋地转,他摈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个声音……
“师昧!”墨燃低喝着急奔上来,灌满灵力一掌打出,就将五个为非作歹的江湖道士统统震开!他跪坐在地上,扶起了满身泥灰脚印的黑斗篷,嗓音都忍不住微微发颤——
“师昧,是你吗?”
“咳咳。”黑斗篷呛了几声,才缓过气儿来,抬眼去看墨燃,“嗯?阿燃?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不在这里,你还得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别人打你,怎么不还手?”
“我想先讲道理……”
“跟这些人还讲什么道理!伤着了吧?哪里疼?”
“咳咳,阿燃,我……我不碍事。”墨燃转头,面目凶恶地朝那几个道士说:“死生之巅的人,你们也敢动手?胆子大得很啊。”
“阿燃……算了吧……”
“你们不是要打吗?来啊!何不跟我过过招!”
那几个道士被墨燃一掌拍到,已知道此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他们都是吃软怕硬的,哪里敢和墨燃对招,纷纷后退。
师昧连连叹气,劝道:“阿燃,莫要争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可是他们……”
“我这不是好好的,也没事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师哥的。”
“唉唉,好吧,听你的,都听你的。”墨燃摇摇头,瞪了那几个道士一眼,“听到没有?我师哥替你们求情了!还不快滚?杵在这里,还要我送你们不成?”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师昧对那几个道士说:“慢着。”
那几个人觉得师昧刚刚被他们一通暴揍,觉得他估计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仙君、仙君我们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仙君放过我们!”
“方才我好好跟你们说,你们偏不听。”师昧叹息道,“你们把别人的孩子掳去,遭这样的罪过,让他们的爹娘心如刀割,良心可过意得去?”
“过意不去!过意不去!仙君,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们往后要清正做人,不可再行歹事,可都知道了?”
“是!仙君教训的是!我们、我们受教了,受教了!”
“既然这样,就请几位去和这位夫人道个歉,再好生医治她的孩子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