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老秦留信号了。”孟鹤堂闪身进来。
“你确定他能看懂了吗？这崽子脑子可不大好使。“周九良抬起头来瞅他一眼。
“放心，标准中国汉字，这要是还不识字我可就没法子了。”孟鹤堂走到周九良身边，给他头上的凉毛巾换了一条，“感觉好点了没有？”
“不怎么样。”周九良勉强朝他咧咧嘴，“他要是找不来援军，我估计撑不了几天了。”
“不许乱说，呸呸呸。”孟鹤堂从水里捞出另一条毛巾糊在他脸上，不许他说这些个丧气话，“九熙会找着咱们的，还有何九华和二哥他们呢。”
晚上孟鹤堂坐在门口打盹，说是门口其实顶多只能算是个窝，但是没办法，躲在垃圾场里面至少要比有人的地方强点，周九良从前天发烧之后就吃不下什么东西，幸好干净的水还是有的，他不敢离开周九良太远去找抗生素或者是别的什么药，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给他擦手擦脸降温。
失血加上从昨天晚上开始的发烧让九良的脸几乎没一点儿血色，他知道周九良冷，但是总是这样发烧下去怎么行，还没等家里人过来接他们估计就要给孩子烧傻了。
这里是东欧，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苦苦挣命，这要从半个月之前开始说起。
国外一向都是四队的负责范围，但是从今年新成立了六七八队之后，除了八队领了驻守的活计，六队七队都是比较年轻的队伍，八队会驻守也是随着年头渐长势力里面有些人不再适合前线，而新鲜补充的年轻血液组成的六七队则是干劲十足，五六队在国内开疆拓土，半个月前七队就被一竿子支到四队极度人手不足的欧洲帮忙。
相比起富庶的西欧传统的北欧还有地中海，东欧可以算得上是地下力量最混乱的地方之一，来自俄罗斯的战斗民族和西欧的老牌黑手党以及本地势力在这里反复倾轧，而他们来东欧的目的也很简单，为了钱。
这破地方所谓的老大比渤海湾的鲅鱼还多，一砖头扔下去也是能砸倒一片的，至于雇佣杀手为自己解决对手更是常见，世界上大约除了中亚就是这儿了，挣这些人的钱都不用有什么负担，拿钱的时候顺手把雇主干掉也能算为民除害。
孟鹤堂和周九良以及七队的人过来之后就分了几组行动，大约是一对成熟搭档带一个实习的小家伙，他俩带着老秦，九熙九华，芳芳老汉和二哥九泰也带了其他的新人，东欧还是很大的一块地方的，他们分散开之后，想联络上其实并不是很容易，这样虽然一旦出事救援不是很容易，但要知道他们虽然是很强的杀手组织，也还是有对头的，让人找到包了饺子就不好了。
但人生地不熟到底还是出了一些问题。
一开始的行动很顺利，他们不但数钱数得手抽筋，还配合四队完成了一些目标，毕竟他们的主战场不在这儿，只是来帮忙的，听人家指挥就好了，不过仇家的算计可不会管你到底是四队还是七队，很简单的圈套，卖家和目标是同一个人，本来这种情况他们也不是没有遇见过，但是根据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没准还有只苍鹰后面跟着个猎人之类的定理，想埋伏他们的那帮人又被人埋伏了，然后打来打去的就乱套了，再然后，周九良就受伤了。
场面太混乱，像他们这种再刀尖上行走的人往往需要一点儿运气，但很不幸的是，战场上流弹乱飞命中了周九良的小腿，还好远处等着的老秦及时架了狙，才把他们从人堆里接出来。
按照规定，未暴露的成员不得主动与暴露的成员接触，这规定虽然冷酷但是不得不说在防止围尸打援上是一条很好的规定，秦霄贤不能露面，孟鹤堂带着九良逃走——他们管这个叫战略撤退——因为狙击手的存在他们并没有被追兵追上，不过很快地下党派接手了这座小镇，似乎是当地的几个团伙达成了一致，仇怨可以等等再说，但杀手必须死。
孟鹤堂带着受伤的搭档自然不敢回住的酒店，从贫民窟辗转到露天的垃圾场，在这个除了每天两趟垃圾车基本不会再有人来的地方搭了个小窝，中间又被人发现过几次，在追逐中九良腿上的伤口裂开，并且在当天晚上开始发烧。
要说从业以来翻车也有过几次，毕竟他们是人又不是神，但这次似乎格外艰难，九良发烧了，药店肯定不能去，孟鹤堂隔着两条街都能看见每个药店门口守着的人，他们也知道自己这边有人受伤了，所以防备的格外谨慎。
他留下事先预定好的记号，让老秦去找九熙九华，或者随便什么人都行，这孩子肯定担心死了，老秦能力是很强的，孟鹤堂并不担心他会找不到人，但他们分散的很开，按照他的估计如果顺利的话能有人到这儿最早也要两天，这两天的时间就得靠他们自己熬过去。
他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了，九良烧的迷糊，总要有人守夜，没人的地方也不是绝对安全，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找上门来。
孟鹤堂抱着手枪打盹，眼睛是闭上了，警戒全靠本能。
九良的伤其实还好，那颗倒霉的子弹只是擦过他的小腿，并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留在他的肌肉里，伤口虽然吓人但也只是皮肉伤，只不过现在是夏天，发烧也是因为伤口感染了。
“嘶。”
孟鹤堂惊醒，听到身后传来的低低的抽气声，约莫是翻身的时候压到伤口了，九良是很怕疼的，之前基地组织体检抽血这家伙为了不面对那个针管几乎窜房顶上，也就这会儿才能看得出来这家伙为什么能被称之为猫，是的，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周九良的称号并没有前面那个定语。
这么怕疼的小孩昨天不要他背着，伤口裂开了血泡透了裤子，孟鹤堂知道那必然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但他没有办法，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命运，那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就是一直战斗到死为止。
他低下头把手枪的弹匣退出来，把里面的子弹一个一个抠出来又填回去，这样来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虽然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死的问题，但是他们这样的人死在哪儿都不奇怪。
垃圾场来人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是垃圾车会把垃圾运送到垃圾场的时候，但孟鹤堂不能保证来的人就一定是清洁工，他给自家小周同志掖了掖被角，把九良的枪放在他枕头边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然后悄悄钻出去。
比起报仇来说他更希望能安安稳稳的渡过这几天，但是可能性很低，因为对方也不是傻子，如果不能在这两天找到他们，那么那边面临的就会是一整个杀手组织的报复，足够让他们刻骨铭心到下辈子，其实他当年跟栾哥学习的时候他们总队长说过这样一句话，即使是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杀人也是最后的解决手段。
年轻的时候可能不还不理解，但是随着渐渐出任务，孟鹤堂发现确实是这样，杀一个人很简单，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死人也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孟鹤堂蹲在一个旧沙发后面，盯着垃圾场的入口，开进来两辆垃圾车，从前面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司机从驾驶位跳下来然后走到后面大概是打算去开门，孟鹤堂叹了口气，哎，你说现在的人，干什么都不专业，装个清洁工可不是换一台衣服那么简单的啊，没有哪个司机会在垃圾车已经可以一键倾倒的时候还在垃圾场门口停下来溜达一圈的，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又不能从垃圾里面捡到钱。
说实话这样看还有点儿小骄傲，可不是什么人都是德云出来的。
孟鹤堂跟一片树叶一样消无声息的飘回他们的小窝，反映之快甚至还有时间揣上一块毛巾和一个水杯再去摸摸周九良的脸叫他起床，“得走了宝贝儿，你能坚持一下吗？”
“嗯。”周九良的声音还带了点刚睡醒的迷糊和长时间发烧的沙哑，但是动作很快，几乎是本能，不过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就醒了，小猫的脸扭曲了一下，孟鹤堂眼瞧着他脑门上几乎是瞬间冒出来的肉眼可见的汗珠只觉得心里面堵得慌。
妈的，我养的小孩我都没舍得动一指头，让你们这么糟践。
“来吧，我扶着你，慢点走，来得及。”孟鹤堂伸手让周九良能把大部分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而不是受伤的腿上，这样好歹能让他好受点，他没有消炎药也没有止疼片……其实酒店里面的行李里面有的，只是不能回去拿。
“没事，不疼，孟哥，没事。”
小骗子。
“怎么会不疼，你当我没受过伤是怎么的？这几天最疼了，”孟鹤堂搂着他的腰带他出门，低头看路不看他的同时说，“对不起啊宝宝。”
道歉的理由可以有很多，比如孟哥没有照顾好你，比如要不是我带你来这你就不会受伤，再比如可能更扯淡一点的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的理由之类的，不过其实没那么复杂，就只是因为我的小孩很疼，可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真的不疼。”周九良歪歪头，“我从来不骗你。”
孟鹤堂从带着九良躲进垃圾场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如果有人找到这里他们应该往哪儿去，从垃圾场北面走一段空地是一个小树林，他们当然不能从空地上走，在现在这个情况下等于找死，不过垃圾场后面有几辆报废的小车，很老的德国车，就是电影里面那种可以从驾驶座底下拉出两根线打火然后冲出去的那种。
他们走的时候后面有踩着乱七八糟杂物的脚步声，孟鹤堂头也不回的甩了两枪，脚步声消失了，杀人是最后的手段也不代表他不杀人，杀手嘛，不就是杀人的。
枪响的清晨的小镇上飘飘忽忽的传出去很远，孟鹤堂在耳力所及之外的纷杂脚步声里把周九良和水杯一块儿塞进副驾驶座再摸摸头，然后一脚油门冲进小树林，把车丢在那儿再转一个大圈回到镇子上一户没人的空房子。
孟鹤堂从电视柜的下面找到一个医药箱，不过药箱里面的药都是瑞士语，孟鹤堂看看白色的药片和红色和黄色的胶囊，回过头跟坐在沙发上的周九良说，“宝贝儿，你介意吃错药么？”
“……介意。”
“那就不吃了，没事，孟哥跟你开玩笑的。”他拿了干净的纱布，然后弯腰握着周九良的脚踝让他把腿搭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把他腿上原来包扎的布条换成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的绕上去。
周九良一边忍着疼一边给自己找能转移注意力的话聊，“你刚才的动作怎么那么色情？”
“？你这脚丫子几天没洗了色什么情？”孟鹤堂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在他脚背上打了一下，“你想转移注意力你分析分析我知道这儿有空房子还为什么要领着你转那么老大一圈。”
“误导他们往贫民窟和下水道里面找呗，这有啥可分析的，你这个人，没有情趣。”
“哟哟哟，你有情趣，你要是腿没断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情趣。”
“……老流氓。”
周九良常年锻炼的体质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他的高烧在后一天的早上退去，伤口也结了痂，当然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到此为止援军找到了他们顺利复仇愉快拿钱回家，可惜有条定理叫做墨菲告诉我们事情基本上都会往最坏的地方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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