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商税》

《智商税》

　　来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只有大门的灯开着，昏黄的灯光披在她的肩上。她背着书包，拼命的往前跑，在迈进校门前的一刹那，忽的一个急刹车，而后回首望去。那个送她来的人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再见，乐正龙牙。”

　　她的眼睛里，映着昏黄的灯光，龙牙正站在那边，挥着手，同她道别。

　　“一周后见。”

　　龙牙的声音伴着晚风，吹入了她的耳中。

　　望着她踏入校门，望着她的背影被灯光拉得很长，看着她褐发飘扬，元气满满的样子，龙牙突然觉得心里有些许落寞————又是一个星期后才能见面啊，老实说，真的很舍不得。龙牙很多时候都在想，这一辈子，陪着她长长久久就好了吧？

　　“啧，要下雨了。”

　　又一阵风扑面而来，裹着寒意。啪，几片落叶飘荡，又跌在地上。龙牙下意识的举头望去，一层黑云，笼在墨似的夜空上，遮住漫天星光。再低头的时候，她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龙牙驻足了一会，便离去了，带着眷恋，带着不舍。

　　当她奔走到宿舍的时候，舍友叽叽喳喳的，这与平时很不符合，平时这个时候可是在埋头苦读。

　　书包往床上一丢，人往床上一坐，刚把鞋脱掉，她就被自己的上铺盯着了。

　　“乐正绫，你的末日到了。”

　　上铺掐着嗓子，声音带着幸灾乐祸，望向她那碧绿色的眼眸也贼得很。

　　“洛天依，你搞什么啊，我一来你就这么说，这个周末吃自助餐又不是没叫你。”

　　绫瞥了上面冒头的天依一眼，然后抓起刚刚被随意丢弃的书包，打开来，拿出一个极致包装的锦盒，里面是......桃子。明明就是一个桃子，却用小锦盒装着，上面还是金色的四个大字：天长地久。

　　“呸，好有意思说？如果不是你家那位这周末出差了，我甚至不知道你有自助餐券，重色轻友，大恶人！”

　　天依说着，从自己床上抓起一个玩偶，朝着绫的脸上就砸了过去。这什么事嘛？还是因为怕浪费了这个券，才叫天依去凑凑数，这不能说绫是重色轻友，也称得上是见色忘友。

　　“诶，我叫了，我真的叫了，你不能说我没叫你。话还有就是，你说我的末日到了，啥事啊到底？是不是老师办公室约谈？我理科不好是众所周知的，老师都放弃我了，怎么可能还约谈。”

　　一千万种可能在绫的脑海里浮现，最有可能的就是老师又要约谈她。可问题是，让她弹吉他，她会告诉你什么叫世界第一；让她去长跑，她会告诉你什么叫元气少女；但如果让她去写理科，她会告诉你丢骰子的艺术。没办法，毕竟绫的理科是龙牙都抓狂的存在。

　　“老师约谈你这个干嘛？谁不知道绫绫你的理科就是去参加初中生大区匹配的，但这一回的问题可比老师约谈你还大，就......明天中午食堂都是鱼。”

　　天依说到后面，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鱼啊鱼，全食堂都是鱼。

　　“全......全是，鱼？”

　　绫微微张开的嘴合上了，随即咽了一把唾沫，她已经窥到了未来的一角：无数的鱼眼围着她，盯着她，而她只能捂着眼睛，无力的呼唤着龙牙......

　　“对啊，学校搞复古运动，选的词是年年有余，正好学校鱼池里的鱼也出山了，所以老师说明天中午全部吃鱼。”

　　天依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她也窥到了未来的一角：鱼做出了千百种花样，而那些鱼甚至连刺都没有，只得待在盘子，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而天依如同大魔王，把它们眼中的光彻底湮灭。

　　“我......学校有病吧？”

　　眼前一黑，绫直挺挺的往床上倒去，再把刚刚天依丢下来的玩偶一抱，她现在只想躺平睡觉。鱼啊，鱼！她最讨厌鱼了，鱼眼真的很吓人的好吧，宁可去鬼屋玩也不要和鱼眼对视。那个鱼肉刺还多，真不知道地球上为什么要有鱼这种生物的存在。

　　“没事，只是午餐而已，还有绫你那个锦盒装的啥？婚戒？”

　　天依盘算着，明天是先吃红烧鱼呢还是先吃糖醋鱼呢，还是先吃炸鱼？又或者都吃一遍吧。眼睛往下一扫，却看到绫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锦盒，装饰豪华，里面装的一定是婚戒。

　　“那个啊，龙牙交的智商税。跑去出差就出差，还去寺庙祈福，祈福就祈福，还买个开过光的天长地久桃？买就买了，还买豪华装的，加个盒子价格也超级加倍。那豪华装买就买了，最可气的是，买了六个，一路上给他吧唧完了五个，还剩一个还是因为吃桃的要两个人都吃才有作用，不然我连桃核都见不到。”

　　绫的声音低沉，说着说着又把天依那玩偶往床上一砸，整个人彻底瘫在床上，直想找一块豆腐拍死自己。龙牙龙牙乐正龙牙，你有这钱能不能给自己买把伞？这几天又要下雨了，你回家别又是淋着雨回家。

　　“你别砸我宝贝啊！还有那个龙牙是真的有钱。”

　　天依忽然觉得，龙牙这个怕麻烦的人，对绫真的很好，也难怪绫会重色轻友。

　　“别双标，我砸跟你砸都是砸。还有今晚你宝贝借我抱一晚，不然今晚我没法睡觉勒。鱼鱼鱼鱼，明天中午都是鱼，这睡个屁啊，我要去投诉。”

　　刹那间，绫坐了起来，准备穿鞋就去找班主任。下一秒，却又躺会床上，望着上铺的床板，化身咸鱼。睡觉，明天挨到下午就好了，举报没用，还不如多睡会觉。

　　“我的宝贝只能我.....行行行，借你抱。你投诉你的，我睡觉，安，等着明天吃鱼咯！”

　　轰隆！

　　一道霹雳撕破了夜空，雨哗啦啦的就下了起来。绫拉开窗帘的一角，凝望着窗外，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你一定要带伞。”

　　嘟囔着，绫轻闭双眼，缓缓进入梦乡。

　　梦里，都是鱼，绕着她转来转去的。而绫跌坐在地上，捂着眼，不敢和与那闪烁着诡异的光的鱼眼对视。稍微张开那紧闭的手指，却看到一个惨白的眼珠正隔着手，凝望着她。那一瞬间，绫下意识的想开口喊些什么，可龙牙两个字却压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来。

　　“龙牙！”

　　绫拼了命的捂着，把身体缩起来。呼唤了也不知多久，终于把那抑着的声音放了出来，而后眼前的鱼都散去了，只有一个睡眼朦胧的天依在望着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输了，以后你吃自助餐带他吧。哈欠，起床了绫，再晚点要迟到的。”

　　天依揉着那有些睁不开的眼眸，手有些颤抖，毕竟昨晚梦里光吃鱼了，一下子没缓过来。

　　“没早餐了？”

　　绫抓着床沿，把自己拉起来。现在脑子很混沌，绫还想大梦五百年。

　　“哪有早餐，洗漱了不迟到就算好的了。”

　　天依一屁股坐在绫的床上，又揉了揉自己那惺忪的睡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方才驱掉些许睡意。

　　然后便是奔着去上课，但绫一个上午都心不在焉的，她不想吃鱼。学校也没有小卖部，外卖也不让点，真的想吃午餐绫只能吃青菜送白饭，但那样是不可能吃得下去。

　　到了中午，要命的宣告来了。而早间就停下的雨又下了起来，细密密的雨把整个城市笼进去，绫拖着步子，在雨雾中前行。她往食堂看过了，真的都是鱼，别的菜连影子都见不到。

　　“同学你对学校搞的年年有余特色活动怎么看？据说是学校亲自养的鱼。”

　　刚刚在食堂的时候，绫被一群记者围着。

　　“好啊，很好，年年有余是我们学校的特色文化，我希望大家以后都可以做到年年有余。”

　　明明讨厌得要命，但绫还是不得不扯起一副笑脸，明明肚子饿的咕咕叫，却还是不得不装出很喜欢吃鱼的样子......啊！

　　回到宿舍的时候，绫把那个锦盒打开了，拿出那一个“长长久久”桃。细细端详了许久，最终还是拿去水龙头那冲几冲，便连皮带肉一起吃。虽然龙牙说过桃子不能吃皮，但绫顾不得那么多，她感觉自己现在连削皮的力气都无了。

　　“还行，不算智商税吧。”

　　绫轻咬一口那粉红的桃子，轻轻咀嚼着，一时间口腔内桃香四溢，汁水酸酸甜甜的，很是酸爽。果肉饱满，清脆爽口。只能说......比智商税好一点，小智商税。

　　智商税......

　　“老板！你这辣椒我咋感觉像是智商税啊，我吃了感觉和没加辣椒一样，但我的钱加了。等等，moke你说啥？”

　　龙吐槽完老板的“辣椒”，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他转头望向那个戴着一边耳机，正在和恋人语音的moke。

　　“我说，今天天依那学校吃的全是鱼，笑死了，全食堂只有一种食材。”

　　moke晃悠着，他正在想，天依会吃多少鱼呢？应该是从食堂南吃到食堂西，所有口味的鱼都会被天依吃一遍，总之四个大字：无鱼生还。

　　“全是......鱼？”

　　龙牙望着小店外那朦胧的雨雾，心里好像被斩了一刀，没来由的慌了起来，连吞咽一把唾沫都感觉有东西堵在喉咙里，极为难受。他不会忘记的，绫最厌恶的便是鱼，餐桌上有鱼的话，她筷子都会离鱼旁边的菜远一些。曾经也试图给绫做过酸菜鱼，代价是连鱼带盘子都进了垃圾桶，外带绫一晚上都缩在被窝里打死不出来。

　　“要不要......问一下你。”

　　龙牙掏出了手机，划开了聊天界面，绫完全没有发消息过来。他呢喃着，如果食堂真的都是鱼，那么绫这个中午就只能饿着。

　　只是刚刚拿出的手机，又被龙牙放了回去。无他，绫是不会承认的，绫会自己抗下这些，不麻烦龙牙。

　　“老板，打包一份辣子鸡饭，加特辣那种。”

　　一刹那而已，龙牙就做了决定。

　　“龙牙哥你饭还没吃完，还打包啊？”

　　回答moke的是龙牙匆匆站起来，然后跑去隔壁的便利店买了瓶咖啡，回过头来抓起打包好的饭菜，就闯进雨雾。

　　雨不大，拍打在脸上酥酥麻麻的。

　　想来，绫会因为不想麻烦他龙牙而隐瞒许多事。可让自己恋人吃饱，这是龙牙所认为的基本责任，很多时候龙牙也懊恼绫的隐瞒......绫爱吃醋，是个傲娇，却也是一个很懂事的女孩子。只是绫的懂事有些偏执，会在“不麻烦”他的情况下懂事。

　　总的来说，遇绫于牙，三生有幸。

　　一时间，雨雾更大了，朦朦胧胧的，教人看不清里面的景物。

　　拉开窗帘，绫望向窗外那稠密的雨，心里是说不出委屈————她真的好饿。要不要叫龙牙送点什么.......算了算了，再忍忍就到下午了，要是让他送过来，指不定又是不打伞冒雨来的，感冒了可不行。反正饿一中午也没事，权当减肥了。

　　“但我真的，有点想你。”

　　翻了个身，绫跟咸鱼一样，直勾勾的望着床板，耳畔响起了龙牙的唠叨声：要多吃鱼，多吃鱼，多吃鱼。真的要吃鱼也不是不可以，你来做，我就勉为其难的吃下去。好吧，我摊牌了，我就是想见一见你。

　　“如果你在身边的话，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感觉那么难受吧。嗯......说起来，笨蛋，照顾好自己啊，别让我逮着你下雨没打伞。”

　　绫深吸一口气，把被子蒙过头，把自己沉浸在黑暗中。在一片黑暗里，绫轻声念着他，也仅仅是想到了他，心里的委屈便消去了些许。这一周末，一定要让他做好吃的，不然这中午白饿了。

　　那么，这个中午就权当是留肚子，留到回家的时候补回来。谁让那么好吃的桃子龙牙就给她留一个呢？该罚，该罚，真的该......

　　“靠，谁不要命？”

　　绫的枕头底振动了，把绫的思绪打断。下一秒，绫便掀开枕头，拿出手机来，看看谁给她打的电话。好家伙，大中午的不睡觉谁瞎打电话？这要是没开静音，今天我乐正绫就会成为历史。

　　大伙都睡了，你一个电话把大伙吵醒，这不能说是什么大事，只能说按律当诛。

　　只是在望到那个备注的时候，绫一下子便笑了，嘴角不自觉的扬起，荡起一抹春。

　　绫穿起拖鞋，蹑手蹑脚的走到阳台那，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了嘛？中午你应该午睡的。”

　　绫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在责备龙牙。毕竟大中午的不睡觉，打电话来干嘛？上班已经很辛苦了，龙牙，该睡觉就好好睡，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陪伴对方，但绝不是午休时间，特别是你的午休时间。

　　“你一个中午都没找过我，我想你了，不行吗？”

　　电话的那一天，龙牙挟着笑意，也仅仅是听到绫的声音，他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行，但我们应该是今晚才通电话，中午要睡觉的，特别是你啦，还有吃午饭没有？”

　　一提到午饭，绫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不提还好，一提就饿。但是没有关系，再撑着，撑到下午，下午就能吃饭勒。妈耶，屑学校，什么年年有余？

　　“吃了，那个......出来吧，我给你送饭了，你学校的南边，我在那等你。”

　　龙牙的声音依旧温和，在那雨雾中，他眺望着，期待着恋人的身影。

　　昔日去寺庙中祈福，祈的便是与绫天长地久。

　　“你......”

　　一道霹雳，教绫呆滞了，她没有告诉龙牙她中午没饭吃......

　　“知道了。”

　　绫的声音沉了下去，想到龙牙奔走在雨中，为了她而身上湿漉漉的时候，她更是自责。她真的应该学学吃鱼，真的。

　　绫从天依那讨了把伞，又从自己书包里捞出一把。她带伞是为了龙牙，她明白龙牙不喜欢带伞，为此她能做的就是在某一天她放学的时候，能去把龙牙接走，能让他少被雨淋一些......

　　见到龙牙的时候，他的脸上都是水珠，衣服上也沾了不少雨，但没完全湿透。

　　“你来干嘛，然后把伞给我撑起了。”

　　绫低着头，把自己手中拿着的伞隔着栏杆递了过去。现在她很气龙牙，也很气自己。

　　“想你了，顺带给你送饭。”

　　隔着栏杆，龙牙接过了伞，他感觉到绫递过来的力道很大，恨不得过来打他一顿的样子。

　　把伞撑起来的时候，龙牙看到绫舒了口气。

　　把那份快餐送给了绫的刹那，他看到绫的眼眶湿润了，微微发红。

　　只是龙牙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绫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

　　“那你也不带把伞。知道你不喜欢带伞，但这把你给我拿着，因为是我送你的，所以不许丢，丢了唯你是问。”

　　绫的语气挟着哭腔，手中那份快餐沉甸甸的，有些拿不动，她觉得里面掺杂了太多东西，同时在想：那个桃子好像真的不是智商税。

　　“不丢，我以后一定带着.....绫，这件事本来应该是你和我说的。”

　　龙牙抿了抿唇，和绫表达他的不满。他想所有事情都陪着绫，无关麻烦不麻烦，本身谈恋爱就是最大的麻烦，但因为是绫，所以那不算麻烦。

　　“乐正龙牙，这种事情我不想让你做，我饿着就饿着了，也就饿一个中午，但我不能看着你淋着雨给我送饭，你以后能不能先考虑自己再考虑我？这次就算了，不罚你，但下一次你还敢不打伞淋着雨，那好，搓衣板和键盘选一个。”

　　绫向前几步，隔着栏杆，凝望着龙牙。望着他那被雨打湿的脸，望到了他眼底独属于她的温柔，绫觉得那个桃子不是智商税，不仅仅是味道上。

　　“知道了......还有那个智商桃你吃了吗？”

　　龙牙忽然记起来什么，那一个桃子，被绫嘲笑为智商检测桃的东西。不过想想，也却实是智商检测桃，当时听着吃了就能天长地久，脑子一热就去买了......

　　“吃了，也不算智商桃吧，味道不错。好了，回去吃饭啦。你个笨蛋，照顾好自己，不然天长地久就要变成半道崩殂了。还有，作为你淋雨的惩罚，周末你做饭菜。好了，别待着了，快走。”

　　绫转身，刚走几步，又转过身来，嘱咐着那个稻草人一般呆在那的龙牙，龙牙送她的时候，总喜欢待在那，看着她离去。

　　绫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毕竟冒着雨送饭，说不感动是假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心底所在意的人。

　　“知道了，下次没饭吃一定要和我说，不然做饭的人就是你。”

　　龙牙挥着手，与绫道别。撑起的那把伞，为他遮风挡雨。

　　“不会有下次了，这破年年有余只搞一次，再有下次，我直接翻墙吃去吃快餐，qtmd！得了，走了，周末见。”

　　“周末见。”

　　他们背对而去，愈行愈远。乌云散去了，几缕光从中漏出来。一如他们的内心，都在为对方考虑着，为此有了许多担忧，但那些担忧，都在见到对方的时候，烟消云散。

　　雨过天晴，一道彩虹立在空中，霞光漫天，为他们将要前往的未来添上了一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