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明月照沟渠（二）

而我的祖父、阿兄和姐姐却劝着我嫁给，我爱的人的兄长，我的姐夫——萧承睿！

因着一个莫须有的母仪天下的预言！

可我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借口。

我不知道祖父和阿兄存了多久的拉拢盛州的心思，也不知道萧承睿存了多少亲上加亲的顺水推舟。

我只知道，我爱的人，死在了沙场上，而我的姐姐明知道我的心思，却也苦劝我白衣换锦袍。

我铁了心要等，等一个别人口中不可能活着的人。

.........

等到月圆了三回。

等到的却是西齐突袭雍临，盛州与之开战的消息。

等到.....我作为连接雍临、盛州两地政治联合的桥梁，入主盛州后宫。

新婚燕尔的那天，我才知道什么叫造化弄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早已白骨泉下的人，却拖着病躯一步步爬回了盛京。

命运就是这样戏弄人。

他平安归来，还是盛州的殿下。

而我却成了他的嫂子，萧承睿的丽妃。

.......

我担心害怕他想不开，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更令我绝望的是，陛下还在惠妃的力促下，赐下了他与玉盈的婚姻。

我想，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不能光明正大的陪着他，那就让那个与我有三分像的另一个玉儿陪着他也是好的。

他们会和和美美，子孙满堂，他会平平安安，另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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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承煦奉命出征西齐，而萧承睿带着我与玉盈一同回到母家雍临。

在那里，我久违地又听到了姐姐绾音的消息，西齐灭国已是板上钉钉，绝不能拉上一个柔弱女子。

于是，我鲁莽地执意要去救我的姐姐。

西齐世子这人卑鄙却不失头脑，他果然设下埋伏。

我懊悔的同时又庆幸自己救了姐姐，即便是死了，也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喜欢萧承煦的贺兰茗玉。

作为雍临的郡主，作为盛州君王的妃子，作为骄傲的贺兰茗玉，无论哪个身份地位，断没有屈服苟活的道理。

直到那熟悉的振聋发聩的一声，彻彻底底打醒了我。

她救了我，拉着我上了马。

西齐密密麻麻的箭镞划过耳边。

擦过衣袍、皮肤。

也刺破胸骨，一箭贯穿而过，扎了个透彻，我似乎还能听见骨裂的声音在耳畔炸响，只听得闷哼一声，那纤弱的身影猛地栽下马去。

疾驰的马儿、贯穿的推力足足使她滚了十几米，狠狠撞在坚石上，呕出一大口浓血。

可那个傻姑娘还极力地催促我快走。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不能走，不能走！她会死的！

我不能丢下她，是我连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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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西齐捆绑在城楼，作为盛州退兵的条件。

可我知道，区区女流，何来的筹码。

我想，这样死了也是好的，至少死之前我还能见他一面。

可我连累了一个无辜的人，即便没有西齐的屠刀，她也会流血过多而亡。

我对她表达了我的万分歉意。

告诉她，西齐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作为我的“婢女”，她会被释放，代替她陪着他走下去。

可她却笑着对我说:

苏玉盈玉儿只有一个

那个傻姑娘，“曲意奉承”着西齐世子，妄图以色诱敌。

西齐世子是什么人，我们都再清楚不过。

我心下难安，期盼着她口中的计划，期盼着他的救援。

.......

盛州兵马杀入世子府。

我不管不顾，满心地想再抱一抱他，告诉他，我有多想他。

我终于又亲眼见到了他。

血染盔甲的男人杀红了眼，疯了一般地喊着找着。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却模糊不了他的轮廓，我张了张嘴，呜咽的劫后余生之感跃上心头。

我想告诉他，我在这里，你的玉儿在这里，像千千万万遍，如梦中一样喊他的名字。

可那一句撕心裂肺的“苏玉盈”三个字如钝斧击脑一般，震得我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我第二回瞧见他那疯狂无措、怅然若失的模样。

那一日，沐王妃升遐。

原来，他口中的玉儿从始至终都不是我。

原来，那一日在草原，他不是羞恼，是气玉盈乱配姻缘。

原来，在月老祠姻缘树下，他替我挂上红绸，是因为那个傻姑娘也难登高。

原来，他酩酊大醉，失声痛哭的时候喊着的玉儿，从来都不是我。

是那个一次次戏谑、调侃、捉弄、生气、天真浪漫，瞧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别人心意的“玉儿。”

原来，原来，傻的不止是我。

玉儿确实只有一个。

在萧承煦的眼里，在他的心里。

在他的明媒正娶，情之所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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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后来。

在萧承睿设计陷害承煦叛国通敌，锒铛入狱的那一天。

玉盈找到我，匆匆交代了一句，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去御书房接她。

我不明就里，可敏觉地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可我天真的以为，她只是凭她的聪慧，去求陛下网开一面。

我低估了她的决绝，也高估了萧承睿的人性。

她是被萧承睿着人秘密抬出的御书房。

浑身是血，衣裳褴褛。

左手骨折，脖颈和胸脯上净是暧昧的痕迹。

萧承睿派人把守宫殿，不准别人吐露一个字。

当头棒喝！

我便是在傻，也晓得发生了什么。

那个禽兽，怎么敢！

原来，这个傻姑娘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为了承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而为了保全自己，她给自己下了毒药，把自己也算了进去，险些丢了半条命。

她意识涣散，黑血直呕，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却倔强地死死拉着我的手，气息奄奄、若有若无地重复着两个字。

苏玉盈.....求你.....求你.....

我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我知道，她不是求我救她是求我，不要告诉承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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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晟承平三年，摄政王萧承煦带着王妃的棺椁回到了盛京，举国震惊。

燕王妃死而复生又玉殒香消，期间发生了什么，我已无从得知。

只能从他与她的留下的、血脉至亲的稚子的只言片语中，得以窥见她坎坷的一生。

此后的数年里，萧承煦讳疾忌医，自甘堕落。

大晟四年，朝野肃清，摄政王托孤内帷，自请昭陵守在王妃坟茔。

大晟六年，承煦守陵期满，接回了策儿，然父子形同陌路。

大晟七年，承煦自此闭门不出，呕心沥血作书纂策。

大晟八年，满腹心血铸成，交付教导策儿。

大晟九年春，承煦拖着羸弱的身躯，往淮宁欲托孤薛竞。

大晟十年，多次拜访的承煦终于扣开了薛府的大门。

大晟承平十一年，摄政王最后一次率兵出征。

大晟一十二年，摄政王所向披靡，西蜀、南越俯首称臣。

大晟一十三年，冬。摄政王旧疾复复发，薨，时年三十五岁。

他带着玉盈的遗愿，行尸走肉地度过了十年。

抱着那盆昙花，终于在梦中与她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