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州,豪雨如注。
燕王府。
进出伺候的人脸上尽是阴郁之色。
王爷受伤昏迷,王妃...死了,燕王妃素来和善喜人,却落了个“骤然亡故”的下场,一对鸳鸯也落得个“孤雁难飞”,各人自然悲从中来。
内里传来一声“盆覆水泄”的声响,只听一声惊呼,“王爷醒了!”
堪堪微酣的萧承轩猛地醒转,摇摇晃晃跑上去,“哥!阿弥陀佛,你可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几天了!整整五天!这几天高高低低烧了几回热,你可把我吓死了!”
萧承煦(眼前仍一阵眩晕,一把抓住萧承轩的手,因着几日,才开口就如拉锯一般)晚....晚...告诉...我,在...哪儿..
一句话断断续续萧承轩却听懂了,他脸色发白躲着萧承煦驱巡的目光。
萧承煦心中如鼓,猛地一把坐起,又因着眩晕重重跌在榻上。
“哥——”
“等你好了....我...你先养病....她....”
萧承煦(揪住萧承轩的衣领,用尽力气吼道)承轩!她会死的!我也会....
这话让萧承轩本就煞白的脸,又褪去三分颜色。
“你不能去...她....你...”
萧承轩喏喏说道,“她会...害死你”
萧承煦(一下子脱了力)不...是我害了她....这一切是冲着我来的!是我..害了她....
萧承煦我求你带我去找她!求你!
萧承轩因着这句话如梦初醒,耳边如惊雷炸响,身如寒冰刺骨。
他都...做了什么...眼睁睁看着她死...还因为萧承煦的伤迁怒于她,那日殿上的情形历历在目,那时他想的是什么?他想,他想...或许她死了...那样...也好....
(监牢)
萧承煦想,即便她打他也好,骂他也好,怎么都好!即便是死也是要一块儿的,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那牢里那么黑,那么冷,她一定很害怕。
那素白的绫是那样刺目,他倏地僵住那里,像是有重锤击中脑后,钝痛之下眼前只觉一阵阵泛黑。
有好一阵儿,他不敢呼吸,因为吸进去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万枚钢针,刺得胸腔内血淋淋的,没有一处不痛。他不得不缓缓闭目,薄薄的唇与她一样的苍白无色,站在那里,双臂控制不住地发抖,腿上久久没有力气继续前行。
满地的血污深深刺红了他的双目,有如地狱鬼魅。
“燕...燕王殿下...饶命...这与..奴..奴才无关啊....燕王妃...她..是..自己...撞墙..自...自尽.”
“这...这是..王..王妃的...遗物”(甲狱卒)
“求王爷饶命!小的们并不知道....”(乙)
“是...卫王殿下...卫王殿下来过...他...”(丙)
“花开并蒂”断了线脉,染了尘泥,一如他自己一般,如坠深渊。
监牢之中,血腥味浓烈异常。萧承煦扑通一声跪下将人抱在怀中,深深地瞧着。凌乱的发丝,满是血污的脸,怎么会是她的晚晚?
骗他,所有人都在骗他!
她怎么会死呢?他们说好的,要一辈子在一起,生死不离,怎么会呢?
萧承煦(唇下干涸艰涩)...我替你...擦擦...不脏
“哥——你别这样——嫂子她.....”萧承轩偏过头,鼻头一酸,滚下泪来。
萧承煦她...死了,你们为何要活着...
萧承煦踉跄着抱起身,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监牢。
萧承煦(喉间涌上腥甜,声音嘶哑得可怕)晚晚...回家...我带你回家....
萧承煦紧紧抱着元晚,谁也不让碰,硬是在雨中走了几个时辰。
他就如一具行尸走肉,燕王府三个字映在他眼中时,他浑身脱了力,双膝猛地磕在地上,“哗”地一声,呕出一股股血,眼前人的身影变得模糊,就那般直挺挺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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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
一处不大不大的乡间草屋内,院中直挺挺跪着一个女子,门外站着两个侍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而里头忙乱非常,床榻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女子,脸色白的吓人,更可怖的是身下襦裙湿濡一片,暗红色的血渍散发着浓烈的气息。
素布衣裳打扮的女子为床上的人一遍遍地擦拭着汗水,同时凝神看着端坐床沿的公子手中的动作。
细长的几根医针扎入皮肉,床上的人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些。
“主子!”旁边立着的小厮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世子微白汗湿的脸,拧了新的帕子上前。
薛竞不必了
薛竞去前头问问药可妥了?
小北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遂也不再劝说,道了声“是”便转头出去。
薛竞站起身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取出一颗药丸,走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晚晚微抬起身子,接过周杳娘递过的温水。
可那丸药才触及檀口,元晚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连带着吐了薛竞一身胆汁苦水。
杳娘“呀”一声担忧地跑上去。她受薛竞恩惠多年,知道他素来爱洁,怕他一时恼恨起来,提醒道:“公子,还是奴婢来吧,您照顾...姑娘几日,不如去换身衣服、休息片刻也是好的”
“......劳你去取套干净衣物,再备些热水来”,薛竞接过绞了的帕子,低头替元晚拭去脸上、脖间的污渍。
杳娘微讶地看着薛竞,又偏头看着床上的女子,收回探究的目光,点点头开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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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人眉弯紧蹙,无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薛竞擦拭的手腕,唇微微翕动。
薛竞怔怔地看着她,屋内静得针落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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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涸微凉的唇瓣探到温热的水源,如涸泽之鱼贪婪地汲取那方水源。舌尖相触,他的心跟着一颤。那苦涩的丸药化在嘴里,几番推搡才叫她吞咽下去,他额上却也出了层细细密密的汗。唇瓣骤离,点漆的深眸怔忡地看着眼前苍白的小脸,收敛眸色欲直起身,一双素白的手臂却猛地攀上他的脖颈,猝不及防地将他压下几分。
秋水剪瞳的眸不知何时睁开,就那样定定地望着他,眼中云雾积聚,如满蓄的秋池,盈眶而出。
薛竞(嗓音低哑微沉,目光趋巡,带着小心翼翼的探问)......元晚?
这样的贴近,可以轻易地感受到她的羽睫扫过他眉眼,因着病中微沉的灼烫呼吸,也燃起他心中一丝异样的触动。薛竞撑在床沿,看着她,听着元晚无声的呢喃,眼眸微沉,却未移开目光。
下一刻佳人眼眸紧阖,手臂脱了力砸在被褥上。她是病糊涂了,他想他大概也是,却定定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门外传来女子轻语的探问。
薛竞(将她的手拢在被褥中,起身掩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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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掩上,也隔绝了秋雨的寒凉。
院中的跪着的女子闻得响动,十指交叠,以头触地,朗声道,“奴婢...有罪,求世子责罚”
她跟着世子多少年,再清楚不过他的行事为人。
薛竞(接过热帕擦手,却不曾抬起一丝眼眸)庆乐公主既有你的好处,从今往后你也不必跟着我了。
那女子闻言,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镇定,一个劲儿的磕头谢罪,“小昭跟随世子多年,求世子别赶奴婢走!求您!”
薛竞嘴唇紧抿,眼眸微垂。跟着伺候多年的人再熟悉不过,这是眼前人发怒的前奏,赶忙抬手示意两个仆从将雨中的人拖走。
“不!世子!奴婢是自作主张,但公主说的对,您对苏玉盈太仁慈了,她几次三番险些坏了您的计谋,奴婢只是....呃...”
未见出手,“碰”一声响,一道身影飞出重重砸在水洼地上,发出沉闷的裂骨声。
一片血污在水中晕染开来。
“.....奴婢该死...”
薛竞你是该死
小北从未见薛竞如此大动肝火,面无波澜,出手狠厉。心中闪过骇然,又了然于心。
他还记得当他们赶到狱中,看到那个正被凌辱,决绝自尽的女子时,世子眼中积聚的阴霾。
素来爱洁的主子却那般小心翼翼地抱起满是血污的女人,到现在他都犹记世子放下怀中女子后那仍微微颤抖的手和煞白的脸。
薛竞小北
“主子”小北躬身上前。
薛竞(眼眸杀意一闪而过)她既喜欢给她便是。
一句话未道姓名,小北却听懂了。
这是要断了小昭的生路,也是给庆乐公主的一个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