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邪|瓶邪|花邪|秀邪
*短篇一发完 3.6k+
*主要角色死亡
我被泡在了浴缸里，张家人的血将我包围。我被困在了自己的躯壳里，无法离开，更无法抬起手来拭掉瞎子墨镜下流出的眼泪。
我已经死了一月有余。
原以为小哥会将我与胖子一起葬到雨村的山头去，或是听从二叔的话，将我葬入祖坟，然后回到张家去，一年看我一两次，然后慢慢淡忘。
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张起灵把我脱光了放到浴缸里，自杀式的放血。
我想立刻去拿出客厅里电视柜下的急救包给他包扎，我想揪着张起灵的耳朵大骂他一顿，我想抡起拳头来把他打醒。
可是我死了，无法指挥自己的躯体。
若不是张海客带着张家人赶到，我不敢想小哥就会这样给我殉葬。张海客的举动也出乎意料。我躺在浴缸里听着他们说要把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张海客和好几个见过我的小张也开始为我放血。
我被浸泡在了张家人的血里，只有头颅露在麒麟血之上。
瞎子、小花和秀秀是前后脚赶到的。
瞎子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打一进门我便听到了他的吆喝声，叫小三爷，叫大徒弟，叫我快出来迎接他。
小花脚步飞快，本应是任谁也看不出来小花已过耳顺之年，这合该是不惑之年很受小姑娘们欢迎的帅大叔。可我看到的小花却已经有了白发，面容憔悴，靠在浴缸边上毫不顾忌地从鲜血中捞出了我的手。我看到眼泪落在了我的手上，可我感受不到它的温度。但那一定和张起灵的血一样，温热极了。
秀秀在小花旁边搭在了我的手上。她的裙子还是上次我们参加一次晚宴的时候那一条。穿的这么漂亮是想嫁给她吴邪哥哥吗？我要是还能控制我的声音，一定会这样逗逗秀秀的。
瞎子第一个进门，却是最后一个站到我跟前的。他把小花和秀秀都挤开了，坐在浴缸的沿上。他托起了我的脖子，那双满是茧子的手在我脖颈乱动，可我再也不会敏感地错开再去踢他一脚了。
小花和秀秀开始和小哥讨论我最后的归宿。小花先发制人，说要把我带去长沙，把我带给二叔，让二叔把我安葬进吴家祖坟。小哥拒绝了，他的理由让解雨辰无法拒绝，他说张家或许有办法让我回来。暂时先把我放在这里，待他们回张家寻到棺来，再将我移至其中。
我想跳起来一个人给他们一巴掌，人死怎么能复活？只把我葬好便罢了，和胖子一块儿就极好。怎么我死了，他们还为我东奔西跑？
瞎子在我旁边坐直了身体，他说，小花和秀秀不能一直待在这儿照顾我，张起灵要去他们老张家捞东西，只有他留在这儿合适，他可以留下来照顾我。
我哪里需要他的照顾呢？人都已经死了。
可他们都不这么想，都同意了瞎子的意见。
转天，小哥小花秀秀都离开了，只有瞎子一个人天天像个没事人一样守在我旁边。像我没死的时候一样和我唠七唠八。他说，解雨辰已经回了北京了，我的发小真不可靠，还是师傅最好，一直陪着我；他说，哑巴张已经回他们老张家了，我这兄弟在我一死立马找了下家，着实不是什么好人；他说，黎簇那小子还不知道我已经成这样了，还在京城里咋咋呼呼地截了一批吴家二叔的货等着我去调停……说到最后，瞎子总会靠在浴缸旁边就静静地瞅着我。
小三爷，瞎子我还在呢。
黑瞎子墨镜下边也有了泪痕，我从他的唇角拼凑出他的呢喃。可我被泡在了浴缸里，张家人的血将我包围。我被困在了自己的躯壳里，无法离开，更无法抬起手来拭掉瞎子墨镜下流出的眼泪。
在我原有的想象里，我死后，这个和我暧昧过一阵却从未捅破那层纸的瞎子师傅，大概会因为我的去世难过几天的。可几天之后，也就应该挂起他那假了吧唧的笑容重操旧业。在漫长的时间背后，瞎子大概可以将我安静地放进某个角落去，作为柔软的一角，封存起来。也许瞎子在某一次下斗的时候会想起我，想起和他闯入黄沙的吴邪，想起会不顾一切去救他和哑巴张的吴邪，然后笑一笑，背起行囊，继续向前。
但我从未想过，瞎子会在我的尸体面前落泪。会在无人的午后捧起我的头颅，轻柔地在我的唇角落下一吻。
他时常守着我，一守就是一整天。我眼瞅着瞎子颇为健壮的身体开始消瘦，我想骂醒他，告诉他，要是他没了那男人味，我一定将他踹了的。但我连吹动屋前那风铃的力气也没有。
一个月匆匆而过，小花来过一次，瞎子那天没有守在我身边。换成了解雨辰，在我跟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小花不像瞎子那样多话，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和我对视。
也许我该感谢，我吃了麒麟竭，不会让我的脸看起来老态龙钟。我泡在让我痛苦的小哥的血液里，让尸僵、尸斑、尸冷和蛆虫都不能找上我。
待日落西山，窗外雨潺潺，瞎子才进来叫小花。
小花走的时候告诉我，他在帮我照看父母，要我赶紧醒了给他报恩。
我看着他和瞎子走去客厅，听到小花在劝瞎子保重身体。小邪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他只和瞎子说了这一句。
小三爷要是看不下去，到时候是打是骂的由他处置。瞎子是这样回答的。
可是我知道，瞎子总算不像之前一样折磨自己了。也总算听进了几句话，开始慢慢地把肉养回来。
第二个月末，雨村叮叮当当地迎来了他的另一个主人。
张起灵带着几个张家人回来了。
我听到小哥迈进门口，脑袋碰到风铃下摆的声音——那原本就是我和胖子为了及时知晓小哥巡山回来的杰作，硬要要求小哥进屋的时候一定不能避开它。没想到小哥竟还记得。
我听到小哥走进了客厅，听到我这卫生间的房门被打开了。
终于看到了冲进来的小哥。
他瘦了，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瞎子把我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让小哥靠着我坐下，我这才看清楚，小哥的脖颈下方，竟然也有一道深深的刀疤。
我心疼，但胸腔里那颗心脏毫无动静。
张家人抬回了一个水晶棺材。
那棺材怪得很，不光是水晶的，还是带夹层的——中间那盛放尸体的地方，活像是悬浮在外边那一层之上的。
我听到小哥和瞎子的交谈。
他们要把我冲洗干净安置在那水晶棺中。张起灵还要在夹层中放血。
张起灵说，这棺的作用，张家记载的并不清楚，不能保证吴邪会不会醒来、什么时候会醒来。
擓些那些血不就得了？张家其中一个小子问出了我的心声。
让我没想到的是，张海客反驳了他。那浴缸里的是咱们一起放的，比不得族长的麒麟血纯净。要想效果最好，还是要族长来的。
他一直叫我什么祸国妖妃，我知晓是开玩笑，可也没想到他竟会为我让他们家族长放血。我们的关系可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我恨不得拿着刀把我的脑袋从尸体上砍下来，大声地告诉他们，我不可能再醒来了。别再为我浪费生命了。尤其是这个不要命的张起灵。
他们听不到我的话，可小哥或许还记得，不在我面前放血，他叫着人去了客厅去。他要在那里给我放血。
听小张们的交谈，我拼凑出了现在的客厅。
我和胖子泡脚的沙发被搬出去了，电视和电视柜也搬去了别处，大约都被变卖了。
几日后，张起灵终于给我放完了血。来守着我的人从瞎子变成了他。
我看着他在我对面洗澡。
他脱掉了连帽衫，麒麟在热水的冲刷下威风凛凛——那是我记忆中的小哥。
可现在，那头威风凛凛的麒麟已经快要被划得面目全非。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张起灵为了那一口水晶棺得到的所有伤痕。
在麒麟头部，也就是张起灵的咽喉处，深深的刀疤；在麒麟的脖颈，也就是张起灵的胸膛上，七八道不浅的疤痕；在麒麟的肚子上，张起灵左侧的腰上，一个被箭插进去的伤疤……
若是我的心脏还工作，一定会被他气得停止运行。
他们把我抬进了棺材里，由张起灵给我扣上了盖子。
——在扣盖子前，黑瞎子煞有介事地又一次吻住了我。他总算没有再落泪。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他说，睡美人是要王子吻醒的，瞎子吻了小三爷，可小三爷不醒，大约是吻的次数不够了。他要每天来吻我。
瞎子没有食言，他每日对着我透明的水晶棺材对准我的嘴唇来一记亲吻。
——在瞎子吻了我之后，小哥也吻了我的额头。我们从未十分暧昧过，也从未在彼此面前失态过。我以为小哥对我没有那种感情的。是啊，若是没有，怎么会这样给我去找什么黄金棺液，怎么会这样捞什子地找来这水晶棺。
于是每日守在我跟前变成了两个人。
我就像薛定谔的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不能打开棺材来看——打开了盖子是必死无疑，不打开盖子，外边的人也不知道我是死是活。
我就在棺材里看着小花和秀秀几个月过来一次，就看着他们的脸上开始不可避免地爬上了皱纹，看着他们的身体开始缩水，看着他们从帅哥美女变成慈祥的老爷爷老奶奶。最后，他们不来了。瞎子说，解雨辰死了，葬在北京，霍当家老了，再也走不动这么远的路了。那一日，我的心脏似乎有了久违的疼痛。
空间是个有魔力的东西，我察觉到了几个月来一次的吴邪和秀秀逐渐年老，却没注意到瞎子同样放慢的脚步。
直到瞎子独自守着我，被上午小哥放在一旁的马扎绊了一下，我才发现瞎子的眼睛已经到了什么都看不到的田地，我才发现，瞎子已经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时间于我已经没有意义，我送走了小花和秀秀，转眼也要送走瞎子。
水晶棺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材质的，我只知道瞎子总是亲吻的那一处日渐变薄。似乎都能感到迫不及待闯入的空气。
那一日瞎子又早早来守着我，给我一个早安吻。那一日我颇感怪异，就像小花走了的那日一样，那没有任何知觉的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
我看着我的心脏在胸膛里跳动了两下，在瞎子发现不对之前归为沉寂。
小三爷，也不知道这样留着你是对是错。瞎子对着我说话。他的胸膛鼓动，在做着他最后一个决定。
瞎子就在那一日早晨走的，胳膊环着我的棺材，头悬靠在我的胸口。我的嘴唇那处水晶棺，已经接通了空气。
我感觉自己正在消散。
弥留之际的最后一眼，我看到了冲进来的小哥。他把瞎子甩到地上，用手指、用身体去堵那空隙。
我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小哥应该感受到了我最后的亲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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