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等的是一场雨，普普通通的一场雨。可是，他没等到。
后来，他心生枯槁，却仍旧舍不下那份情，忘不掉那个人。
她离开了，可她的身影却并未从他的心底抹去。即便改名换姓，她也扎根于他心中。
那被外人称道的恩爱，是他这些年来极力维持的平衡戏码。因为怜悯里无法生出爱来，同情也不可能变成爱。
但他和她，都在努力演好这场戏。一场……对他们来说都非常失败的戏。
这世上的爱情果真如此错位，环环相扣，环环不可解。
她用尽心机和手段得来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名分。
她程璧君，多失败啊。
他看她，如同看当年的他。
他们都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都有过想要用漫长的时间去打动一个人的念头，都曾信奉心诚则灵、水滴石穿。
但他和她，都是失败的，他们都这样认为。
其实，他不是。
1926年 上海 梅府
夜里 一间安静的书房内
一个女人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屋里的男人手中正拿着一本有些泛黄的笔记本。见她进来，他赶忙藏好手中的东西。
“顾灵毓，我们分开吧。”她很平静的说。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本想开口，后来却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她叹息道：“我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不是付出了就会有收获的。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从前我以为，只要陪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真心，会被我感动从而接纳我、爱上我，后来我才明白，当一个人完完整整的将他的心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时，就再没有第三个人能够代替她在你心中的位置。”
“我知道，你对她，便是如此。”
“所以，我愿意放手。”
听完她的一段话，他有些动容。
“对不起，璧君。这些年，终归是我有负于你。”
“只是你我都明白，这世上最难说清的一个字就是情。”
“因为我的情，伤了你，我很抱歉。”
她笑了笑，眉眼间带着凄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能对我说的，还是这两个字。”
“抱歉。”这两个字，她听他说了很多次。
“也罢！”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以一种如释重负的语气道：“至少，我用力爱过你。这辈子，我没有遗憾了。”
“这个给你！”她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他缓缓接过，轻声问：“这是？”
她淡淡道：“你心中的那个她。”
问言，他低下头，用无比柔和的眼神看着那本小册子。
“这是她当初离开的时候留下的，我一直没有让你知道。”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
她轻微的声音渐渐消失，只余下一个眉目清秀，鼻梁高挺的中年男人，坐在台灯下，细细翻阅那本尘封了十五年的日记。
那是傅兰君的日记……（阿秀，不要以为只有你会写日记。我替兰君打醒你，替她告诉你“她爱你”）
“今天去了风宫，但让我很失望的是有着玫瑰之城的斋普尔居然没有玫瑰园。而且，我还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打断了我和黛西的谈话，还指责我言语有失偏颇。老天保佑，我再也不要见到那个人。”
“又遇见他了，顾灵毓！什么久仰大名，都是他瞎编的吧。”
“今天……去了南府，却看见了嘉木和他的未婚妻。他……不是喜欢我吗？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在斋普尔的时候要每日送新鲜的玫瑰花给我？他……为什么要骗我？”
“气死我了，爹居然让我嫁给顾灵毓。顾灵毓？他？那个狂妄自大的小丘八，我才不要嫁给他。”
“我最终还是嫁给了他。”
“真气人，如果不是他非要娶我，我现在还在家里做我的大小姐呢？”
“今天我有些调皮，因为……我往顾灵毓的寿面里放了几颗巴豆。但看见他虚弱的躺在床上，一时间，我又十分后悔。”
“其实……他对我，真的挺好的。”
“这几日回了娘家，姨娘同我说，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属就是嫁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白头偕老。我默默听着，脑海里却想到了顾灵毓欺负我的样子。我募地发觉，我好像，挺喜欢和他打打闹闹的日子。”
“我好像……离不开他了。”
“今日，他说……能让他好过一点的只有我。我一边听着，一边默默难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好心疼他。难道……我爱上他了？”
“初为人妻，请多多指教，顾先生。经过昨夜，我才算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他说，以后要陪我在盖茅草的屋里听一夜的雨声。我突然觉得，老天待我还是不薄。至少，有他在我身边。”
“他……误会了。而我，没法解释。”
“云山大哥走了，嘉木也走了……爹走了……姨娘……也走了。”
“我和他……也要走到尽头了吗？”
.“今天，心好痛！伤敌一千，我也自损八百！”
“希望你能忘了我，这样，你会好过一点。”
“他要娶别人了……”
“那天晚上，我故意在他的耳边说了那两个字。他，一定听见了。这样，他应该会死心了。”
“浑浑噩噩了七年，终于，我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我谁也不恨，只希望，远离这个地方，也……远离他。”
“如果有来生，让我们再相遇吧。”
“顾灵毓，再见。”
“今天他来找我了，他说他愿意让我带走雪儿，但条件是要我同他做三日夫妻。我……答应了，不止是为了雪儿，也是因为我的私心。那天我才知道，我……还是爱着他的。”
“那三天，我们就像寻常夫妻。他挑水，我做饭。但很惭愧的是，我根本没有厨艺。我能做的只有面。”
“我做了三碗面给他，和当年的一样，每碗一个荷包蛋，一点葱花。他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嫌弃，相反，他吃得一点不剩。”
“他心里苦，我知道。但是，我什么都不可以做。这样的结果，对他和我都好。”
“再见了宁安，永别了……顾灵毓！”
一字一句，顾灵毓读完后，沉默良久。
她的这些心事，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他恨自己，恨自己无法给她幸福，恨自己当初没有多解释一句。
这么多年的错过，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兰君……我好想你，好想咱们的雪儿。！”他将那个黑色的笔记本放在心口处，紧紧贴着他的心脏，轻声呢喃。
“你现在应该还在英国吧？你们过得好吗？雪儿应该已经长成英俊的帅小伙了吧。不知道，他是像我多一些，还是像你多一些？”
“你是不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冒冒失失的？还是说，如果再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身边已经有另一个值得你去珍惜的人了。”
“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
“兰君，我后悔了。如果重来一次，我不要建功立业，不要救世济民，我只想和你们母子在一起。你教雪儿念书识字，我教雪儿骑马打猎……我们一家三口，平平淡淡地相守到老！”
风轻轻吹起一页页的纸张，最后不知停在了哪一页。
平生憾事与谁说
旧恨未消添新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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