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妤不愿见润玉,昀奚也不勉强,俩人离开水榭之后,白妤隐身在暗处,看着这兄弟俩在文渊阁会面。
她用一种独特的视角关注着走进屋的白衣男子,行云流水的动作依旧沉稳干练,但他身上那种寒彻悲凉却又焦躁不安的气息,依旧逃不过白妤的双眼。
显然昀奚对他也是有足够的了解的,因此在润玉撩开衣袍坐下的同时,他开口询问,“心情不好?”
“无事。”他淡然回答,却心虚且狼狈。
昀奚点点头,配合的转移话题:“母神寿诞在即,大哥可想好了送什么礼物?”
润玉将视线移向窗外,白妤猝不及防撞进他那双满含心事的眼睛之中,内里星辰黯淡,她别开视线,哪怕明知他看不见自己,她也不敢与之对视。
润玉问:“你这里有酒吗?”
“怎么?”昀奚一愣,不明就里。
“陪我一起喝两杯吧。”
“你……”昀奚诧异,润玉素来不爱饮酒,他可是知道的。
“我只是有些……想找个不用提防的人陪我一起。”润玉的语气无奈中渲染出落寞,似乎想起了某些逝去的回忆。
白妤心中一酸。
昀奚俊逸的面庞,蓄了一抹清浅的笑意:“要是想喝酒,弟弟我倒是知道个好去处。”
——————
昀奚带着润玉来到了凡间的一处名为仙山英洲的酒楼,无论外界多么冷清沉闷,这里永远都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拒绝了老板娘裘红袖给兄弟俩安排姑娘的打算,昀奚只吩咐让小厮送些上好的佳酿来。
随后昀奚终于证实自己的猜测无误,他看见润玉饮酒的频率,根本就是想把自己灌醉。
谁都明白借酒浇愁的道理,但是谁都在不断重复实践。
哪怕是他这位清心寡欲的夜神哥哥也不能免俗啊。
润玉就是看准了昀奚的审时度势,而且凭借多年的信任和默契,他才可以将内心纠结的沉闷担忧一吐为快。
几杯酒下肚,大脑终归属于感性。
“你说,她是不是知道水神长女现身了,才故意疏远我的?”这是除了喝酒之外,润玉开口的第一句话。
昀奚一怔,然后反应过来润玉口中的“她”所指何人,他不动声色的瞄了瞄阁楼对面,白妤与他们隔对落座,纤纤玉手慢悠悠的倒着鲜红欲滴的葡萄酒,润泽的白映着流丽的红,一波一漾,像是一杯血的动作在移动。
她跟来了,但还是不愿现身。
昀奚只能轻叹:“上神之誓,天命昭昭,任谁也无法更改……”所以,她之所以对润玉避而不见,是希望他就此放下?
不知道润玉有没有听进这句话,继续絮语,“我以为我们两情相悦,只差没有明说,原本自魔界回来,我就暗暗发誓,要尽我的一切努力去守护她,不让外人欺负她,而我只要她在我身边,微笑就可以了……可是……那个水神长女!”
润玉眉间凝结一股狂乱的怒意,手中的酒杯险些滑落,洒出滴滴美酒,侵湿衣衫。
他以为四千年前那场婚约,到底只是一纸空谈,可是锦觅身世的秘密,却能将他的人生和白妤从此彻底分开,他不甘心,究竟要怎么做,才可以让白妤完完全全,堂堂正正的属于自己?
“我不怕违背神誓,但不能连累委屈了她,她现在却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昀奚看着他一脸的挫败,赞同般点了点头:“情义好比真金,锦上添花的易交,雪中送炭的难寻,肯为你两肋插刀的更是少之又少……”
“什么?”
“就是她呀,”昀奚饮了一杯酒,淡淡道,“在魔界之时,她为了帮你压制瘟针之毒,耗损了自身近一半的功力,这段时日急需休息。”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润玉居然不知道?
润玉蓦地微微一震,这才回想起之前被自己无意忽略的一些细节:“你是说……”他突兀的站起来,却感觉大脑一阵眩晕。
秀发轻扬,眉间轻蹙,一抹淡淡忧伤的气息幽幽飘散开来。
“这种酒后劲很大,你少喝些,免得头痛。”白妤清音幽婉,好似林籁泉韵,莺啭晓光。
她姣好柔美的精致脸庞在光影之中浮现,清泉似的双瞳微敛,雪色裙裳如月光流曳。
润玉一个站立不稳,便与扶着他的女子靠得极近,四目相对,呼吸可闻,在那双独一无二的剪水双瞳,他又看见了自己。
“妤儿……”
然后润玉醉得一下子栽进了她怀里。
白妤和昀奚四目相对,昀奚笑得得意:“你终归还是忍不住了?”
白妤对他深深无言,她算是明白昀奚一开始邀请她去月上宫是为什么了。
只是…身处凡间,她亦习惯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那方才被一群小馆簇拥上楼的紫衣女子…怎么那么像锦觅?
仙山英洲外,夜色深沉,正下着小雨。
“我在凡间有一处院子,先去那里歇歇吧。”
——————
昀奚背着润玉,三人在雨幕之上御风穿行,白妤变换了一把油纸伞,抬高手臂掂起脚尖,努力撑高护着这兄弟二人不被雨淋湿,而在昀奚背上的润玉睡得昏昏沉沉,却始终不曾安分,怕冷似的蜷缩着双手双脚,若没有白妤眼疾手快的扶住,准能从自家弟弟背上滚下来。
“真是的……”数不清润玉第几次在自己背上想翻身得几乎脱手,昀奚气得连连抽气,对背上的人警告道,“你再乱动别怪我把你扔出去。”
“你敢。”白妤凉凉开口道,“谁让你带他来凡间喝酒的,自作自受也得忍着。”
“润玉别急啊,我们马上就到家了。”语气却又换上了对润玉特有的温柔。
昀奚侧头,只见白妤那带着几分柔软疼惜之意的眼神,像是幼狼,又像是温驯的鹿,他挨着了她的目光,不知为何竟默默扭开头,似是躲避。
他正要说上几句打趣的话,豆大的雨滴兀然一颗一颗砸在头上的油纸伞上,声响或是清脆或是沉闷,混着哗哗疾响的雨声,别有意趣。
但是……
白妤半边身子都被淋湿了,昀奚皱了皱眉,语气里夹杂几分不虞:“白妤,你这是在做什么?不用管我,护着你自己和大哥就好。”
白妤显然还记着他算计自己的账:“真想怜香惜玉,就走快点。”嘴上这么说着,伞,却口是心非的往俩人身上移了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