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局中人(2)

热水淌过手臂，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暖流渐渐捂热。昨夜被碎石划伤的伤口开始泛起细密的痛意，但她又不愿将手臂抽离这许久未曾触到的温热。

雾气氤氲，江淼重新看向镜中的自己，头发还在滴水，此刻服服帖帖的粘在脸和脖子上，如同一片丛生的乌黑藤蔓。

总算，有一点能看了，吧？

她披上浴巾走出浴室，管家拿过来的是女士衬衫，套在身上却十分宽大，两条腿还在裤管里空落落的没有实感。

江淼抬头看向镜中，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她为自己总算有个人样感到发自内心的欣喜，于是微微提了提嘴角。

“开心吗。”

江淼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的一颤，转过身便看到田柾国靠在门边看着她。

背对门换上的衣服，她连田柾国什么时候打开门站在那里都不知道，慌的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怎么不敲门…”

“混入田家，你的第一步已经达到了，而且…”他轻笑着打断她的话，直起身从门口缓缓进入屋中，一步步向她走近，“轻而易举，对吗？”

江淼对他这番话感到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你不是答应了，带我一起走……”

“一切都发生的合乎情理，你凑巧救了我，我欠了你一个人情——让我带你走，是早就知道我是田家的人。可惜，有一步你算错了…”田柾国一步步逼近，嘴角讽刺的弧度从进门开始便没有降下过，“我这个人，可不是什么懂得报恩的人。”

江淼被逼的退无可退，背后就是巨大的落地镜，她不明白田柾国前一秒还是兔子般狡黠的脸上为什么会突然露出如此阴鸷的表情，就如同昨晚想要无声无息地掐死她时的表情一般。

她张张口，连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地颤抖起来，“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带我回田家？”

“金家想害田家的次数数不胜数，可惜就是没留下过证据。”他像是想到什么愉悦的事情，眼睛微眯，轻笑道：“你猜猜，如果我让你留下，我能抓到多少金家的破绽？”

“所以，你最好把你的小尾巴都给我藏的好好的，不要让游戏结束的这么快。”

江淼听出他误解了她的身份，一种名为极度无语又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喉咙哽住发出的声音沙哑而郁结，“我救你你反而怀疑我！既然这样的话，我现在离开不就…”

“笃笃——”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声音，管家注意到屋里僵持的气氛，轻咳开口，“少爷，老爷找这位小姐。小姐还请跟我上楼一趟吧。”

江淼闻言像得到特赦一般，撞开田柾国的肩膀快步走出了房间，她怕再在田柾国面前多待一秒，她就要和她未来即将启程的美好生活说再见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一点，田柾国就是个典型的被迫害妄想症晚期，她就算有个铁肺都都能被他气炸！

身后跟来一阵脚步声，江淼不用回头都知道田柾国跟了过来——好在他爷爷面前揭穿她的“真实面目”。

“老爷，江小姐带到了。”管家轻敲了敲门，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雕漆木门推开时摩擦地面发出沉重的声音，江淼站在门口微微平复了下状态，才走进房间里。

屋内的空气里飘散着有淡淡檀木香气的熏香，一位银发老人正坐在案前低头翻阅着什么，仿佛还没有察觉到她的进入。

江淼停在几步外，也没敢出声打扰，只是一直低着头笔直地站着。

田柾国走进屋内，管家关上了门，整个房间瞬间又陷入一阵出奇的安静。

老爷子好似这才翻阅完手上的东西，将金丝眼镜摘下放在一边，抬头看向站在屋子中央的江淼。

“站那么远干嘛，我又不吃人。”老爷子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坐。”

“倒是生的水灵，不过还是太瘦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江淼身上半晌，又转向田柾国，“向人姑娘道过谢没有？”

田柾国撒起谎来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江淼只看见他狡黠的笑了笑然后开口回答，“自然。”

“听说你受伤了，不在房里好好歇着跟着过来干什么？”

“小伤，已经处理好了。”

田柾国此刻精神的仿佛昨晚做了噩梦死死抓着她不放手不是他一样，江淼默默翻个白眼，偏过头不再看他。

“叫江淼，是吗？”

“是的，老爷。”

老爷子低头草草翻了翻刚刚送上来的手上的文件，随即合上顺手丢在一旁，“有关你的资料已经在这里了，我想我没有必要在你本人面前看这些。我想听你自己说。”他微微笑了笑，带起眼旁的褶皱，整个人看上去是十分慈祥的爷爷形象，但那一双浅灰的眼睛里却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锐利神色。

江淼沉默了半晌，自知难逃这一环节，咬了咬唇缓缓开口，“我父亲之前是一个小厂子的员工，母亲因为腿有疾病不能去上班所以在家照顾我。后来因为工厂大规模裁员，父亲失业了，他没有学历找不到工作，家里仅有的积蓄也被他拿去赌博酗酒，母亲的腿也因为没钱买药情况越来越严重，他开始…”江淼哽了很久，一度发不出清晰的声音。脑袋里难堪的回忆如同泄了闸的洪水，冲撞着她的理智。手指绞在一起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咬牙努力压制下语气里的颤抖，“他开始家暴母亲，我被迫休学在家。我后来，我后来…实在忍不住带着妈妈跑了，我们靠打一些小零工维持生活，可那些在高昂的医药费面前可以说是微不足道。我妈妈…后来怕拖累我离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