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神

夜幕四合，在蜃楼给云中君当差的青年男女已经安歇，黄昏时分灯火辉煌的蜃楼也渐渐安静下来。

云卿本按齐云山的规矩，早已歇息，而这会却在自己房间饿得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若按她往日的性子，断断不会错过蜃楼的精致吃食，可今时不同往日，在登上蜃楼之后，可谓霉运当头，惊吓不断。

她换完裙袍，打算去拜见云中君，途中便被从身后汹涌而来的龙游之气震得头昏脑胀，幸而云卿根基稳固，不然遇到这般毫无规束的力量突袭，恐怕是还未能拜见云中君，就得叫师尊来救命了。

这股力量来得蹊跷，且与云卿自身的内力有种奇怪的相似，云卿一肚子疑窦，便稍稍外放真气，两股力量竟相互吸引。

“时辰还早，我且探它一探。”云卿心下道。

她一路跟随气息，进寻到了蜃楼的最高处，月神的蟾宫。刚到拐角处，便听到星魂和月神的谈话，她立马收敛气息，只听二人话锋尖锐，一个似乎已经看透了对方要做什么，而另一个并不介意，还拿东皇的名号打着太极。

阴阳家直接听命于东皇的便是两大护法，听着话头，月神便是其中一位，顺势推导，星魂这个小屁孩，居然就是另一位！

“那岂不是比我厉害得多？”云卿有些丧气，毕竟她以为，世上的少年天才，她师尊算一个，八岁便击败了道家的六位长老，接下来就是天宗的万年老二洛云卿了。

幸亏她出门便有所收敛，没有得罪这位小大人，日后她与云中君炼丹，四舍五入也算星魂半个下属，若是轻易冒犯，指不定他会给她几双小鞋穿穿。

但是如今初来乍到，便知两位护法暗里不和也不是什么好事，阴阳家内部早已经不似道家那般规规矩矩，这浑水还是不要趟的好。

云卿悄悄离开，诡异的是，她居然在去往炼丹房的路上被月神堵了。这是她今天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之一，她不曾料到阴阳家的身法居然已经修炼到如此诡谲的地步了，丝毫不逊色于师尊的“和光同尘。”

“我今日卜得一卦，说本座五年前一失，将在今日得证。真是想不到，我们会在此相遇。”

面前的紫发女子罩着眼纱，一袭水蓝裙袍将其身形衬得恰到好处，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卿，原来阴阳家的月神，竟是她！

云卿气血上涌，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被晓梦带回齐云山，同她闭关修行多年。被齐云山的雅静冲淡的噩梦，此时竟无比鲜明，彷佛就在眼前。

当年她的家族本是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却不知为何被人一夜之间屠了个干净，月神站在灼灼燃烧的烈焰里，捻指结印，她的头便剧烈得痛了起来，那种疼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一瞬间失去了记忆，只剩刻骨铭心的恨意在胸膛燃烧。

月神可以让人忘记过往，但是无法剥离那瞬间人产生的情绪，就是凭借这恨意，让神志不清的她趁虚逃跑，机缘巧合跌落在晓梦的眼前。

“当日晓梦和赤松子都在场，我也不好直接动手，况且，一切都还在我的计算之中，不是吗？”月神轻笑道。

月神绝就绝在，她能把这么残忍的事情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好像在和许久不见的熟人唠家常。

云卿的指甲嵌进了手掌心，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晓梦会同意你来此？她不可能不知道，你在蜃楼上炼丹，必然会和我相遇？那当初救你，和现在有什么分别，还不是把你给送回来了？”

“月神说笑了，若是没有什么分别，我岂不是辜负了师尊五年的教诲？“云卿冷笑道，“若不是看到我腰间的掌门令，你早就动手了，怎么会有这个闲情逸致和我闲聊？”

“晓梦把你教得很好，来日方长，云卿姑娘且去炼丹吧，别误了时辰。”

接下来，由于月神的突然出现，让云卿一时无法思考，云中君那里，也是囫囵搪塞了事，待她慢慢捋清了这天发生的事，感受到腹中饥饿时，已是半夜三更。

如今想来，师尊送她上蜃楼，又赠以掌门令威慑，显然是有意让她趟这浑水。如今又遇月神，眼下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看来得寻个日子去打听下师尊在桑海的行踪，去会会她又打的什么算盘。

现下却要解决眼前的问题，不填饱肚子，如何能有精力去跟月神那老狐狸斗智斗勇？云卿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登上船头。

“去厨房偷吃的太过麻烦，不如就近打个鱼上来，那房间里的火盆烤一烤，岂不美哉？”她思量道。

万川秋水和心若止水都是道家天宗的独门心法，师尊晓梦可在数丈之外随心所欲控制水流。云卿这两门功法倒也能勉强能和晓梦较量一番，这都要拜晓梦独特的调教方式所赐。

在天宗门内，弟子每月都会发放固定的银钱，分发的银钱从内库发给师尊和各位长老，再由长老分发至门下的弟子手中，所以云卿的月例，必定是要经过晓梦的手的。

晓梦还是赤松子关门弟子的时候便自诩超尘脱俗，不屑俗物，故而从不计算银钱的出入，花了便花了，常常有月例提前就花完了，于是便计较出一番揩油的法子。

云卿的大半月例都被晓梦掷入水塘之中，晓梦道只可用炼气之术取之，若六日内无法自行取出，那么便归晓梦所有。此法波及云卿生存之本，故而云卿不分昼夜地苦练心法，甚至落了其他功课，挨了赤松子不少尺子。

所以，每当晓梦揩了几回油，云卿的炼气之术便会上一层级，修炼的速度连赤松子都颇为惊讶。往后，晓梦便是水井、湖泊无所不用其及，直到二人都无法取出月例才堪堪作罢。

如今，要在海里弄几条鱼又有何难？云卿凝神炼气，感知水流的波动，时机一到便催剑入水，不一会的功夫，剑就破水而出，停在云卿面前，微微泛蓝的气息盘绕在剑身，刃上整整齐齐地串了三条活鱼。

“好剑法，之前听闻晓梦大师以御水之术对敌伏念颇为精彩，今日一见云卿姑娘的心法，方知此言不虚。“是少年独有的青稚嗓音，但却难掩其中的老成。

云卿专注于叉鱼，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被这么一吓难免手抖，于是便有条鱼从剑上滑了下来，掉落在星魂脚边作最后的挣扎。

星魂有些愣住了，云卿也僵在那里。

半晌，星魂若有所思地道“道家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弟子修炼心法的吗？或许可以跟长老们交流下，没准能对阴阳家弟子的修炼有所裨益。”

哈？想象着阴阳家的弟子齐刷刷在河边叉鱼的情景，云卿有些呼吸困难：“大人……，大人误会了，只是云卿今日错过了开饭的时辰，又不好叨扰，就自作主张打了几条鱼上来，实在不想惊扰了大人赏月。”

“姑娘心法修炼到了这种级别，竟还不能辟谷？”星魂反问。

“这………这个，师尊说云卿年纪尚浅，还在长身体，不适合学辟谷，练习辟谷会长不……”云卿看到星魂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了下来，意识到问题的时候，”高“字已经脱口而出。

该死！今天真是给月神吓唬涂了怎么什么都敢说！云卿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

星魂掌间聚气，几条鱼就被吸了起来，悬浮在空中，在云卿眼前上下翻动。

云卿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大人高抬贵手！要是把鱼扔了的话…….”

星魂手腕一翻，三条鱼直直地飞了出去。“………..我可就再也没有力气打鱼了……….”

星魂挑了挑眉，睨了云卿一眼，拍了拍袖子，转身就走。

云卿一脸绝望地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纵有鱼儿万千，她却一条都取不上来。

背后传来星魂悠悠的声音“还不跟来？“

云卿一听这话头有戏，顿时来了精神，一招和光同尘就闪到了星魂身后：“云卿多谢大人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