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剧场（春节贺岁特辑）（二十四）

亥时一刻（晚上21：00）坤宁宫寝殿——葳蕤殿的西暖阁，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的管嬷嬷见我回来了，先是协助着思儿等人帮我把身上的衣饰都先换成最为轻便的。而后我缓缓开口叫思儿她们都先退下准备着稍后去牡丹宫，独留下管嬷嬷一人继续在内服侍。

“殿下，明个儿自清晨起直到深夜，您的行程，老奴已经会同内侍省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明个儿一早您除了要去太华宫去接受陛下的晨昏定省之外，您还特意交代说是要在早膳之后出宫去见邓旭峰大人。今个儿晚上请您允许老奴，我和程嬷嬷一起亲自为您守夜吧！老奴和程嬷嬷是您的乳母，也是如今还活在这世上除了卫夫人之外与您之间感情最深的女眷了。”我的两位乳母之一管嬷嬷见我从宫宴上回来之后便一直神思疲惫，于是一边帮我卸去钗环，一边帮我缓缓地按摩着太阳穴，以便更好地舒缓我一直紧绷着的精神。

“是啊！本宫还是得去见见邓旭峰的，此事事关前朝命数，本宫不得不这么做。今个儿本宫约了镇南侯珺瑶、敏卿忠郡主兰絮、卿落丫头、颂芝忠公主、华依忠公主一起去牡丹宫汤泉沐浴，有些个涉及前朝的事务还得一起仔细商谈。约摸着得在亥时初刻才能回到坤宁宫来。另外，本宫在子时的时候，和八王爷一起去趟紫云殿偏殿处理一些陈年旧账，若是时间实在太晚了的话，本宫便在紫云殿那头歇下了。奶娘，若不是因为镇南侯要住在这坤宁宫的话，您怕是又会有很久才能肯来见本宫吧！这些年来，您和程嬷嬷都是本宫的奶娘，却一直宁肯留在六局教导那些新进宫的小宫娥和在瑞熙宫负责教导那些未经册封的秀女们学习宫里的各种规矩和宫廷礼仪，也不愿意来坤宁宫继续陪伴本宫，本宫自然知道你们怕兔死狗烹、伴君如伴虎，更怕本宫如今身上的戾气过重，说不准哪一天就会翻脸无情，杀了你们身之祸及家族落下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但本宫终究还是您和程嬷嬷一手奶大的那个小女娃，那个自小便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在原来康亲王府的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小奶娃。所以您二位若是可以的话，还是回坤宁宫来陪伴本宫吧！本宫真的累了！本宫过些日子便要去雁荡山行宫那边静养了，有些事儿还得劳烦您二位帮本宫打掩护呢！再说了，高宁德和曹纳淳都不是从本宫一出生就陪在本宫身边的人，他们兄弟二人还是那年本宫初次上战场平叛的时候，被俘虏的，后来是以战俘身份被施以宫刑的。本宫虽说这些年来看着对他兄弟二人信任有加，但终究还是更信您二位的！您二位终究还是本宫在这世上除了卫娘娘和八叔之外为数不多能以真心待本宫的人了！先帝不过是拿本宫当做棋子而已，从未有真心！”

管嬷嬷闻听此言，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如今又只是个奴婢实在不适合去评议先帝当年的所作所为，于是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老奴明白了，殿下是真的累了，不然也不会如此急切地想要老奴二人回来陪着您了。今个儿在宫宴上您公开明德公子私养外室并为此大发雷霆的事情老奴也已经听底下的人说过了，当初老奴就不太赞成您与明德公子的婚事，主要还是因为您与明德公子虽说家世相当，门当户对，可您二位都各自有各家的位子要去承袭，您和他之间日后必定会因为各自的家族利益和朝中的诸般恶意争斗而心生龃龉，再加上先帝在世时本就不希望您能够生养下来子嗣，当时老奴一直担心您这一脉会自此断绝，好在之后当今陛下与几位皇子、公主们相继来到这个世上，老奴才算是勉强放下心来。可咱们都知道，男人哪有不偷腥的，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如今可不就应验了？如今明德公子养了个外室还怀了身孕，再加上那程元婷肚子里还有一个，老奴可是听不少人都说，程元婷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生父并不是她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她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那可是真真切切地‘喜当爹’！程元婷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生父很有可能就是胤孝公子。这也难怪她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会莫名地因为陪着明德公子一次登泰山游览失足踩空而重伤亡故了，想来应该是明德公子在帮着自家儿子善后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就把程元婷肚子里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的真正身世瞒得这么严实啊！若那程元婷肚子里孩子的生父真的是胤孝公子的话，那自然该算是人家火云洞的血脉得以延续，宸国公这个爵位后继有人了！可程元婷未必是胤孝公子的良配，又非嫡妻，日后会不会这孩子不被人家火云洞承认啊！到时候还得让您亲自费神去为青丘十尾金狐一脉认下这么个私生孩子！毕竟世人皆知，您所出身的青丘十尾金狐一族一直就是子嗣不旺，后人也不多，可若是您真的开了公开认下私生子嗣的先河的话，怕是会对您和整个青丘十尾金狐一族的声誉都会有所影响啊！这事儿的真相就连您都没能查出来，虽说是从底下的宫女、太监们、仆妇的口耳相传的，但终究还是有些靠谱的。毕竟老奴暗中探查过，这传言的源头便是紫宸殿的总管太监——李淳韵。他的身份您也是知晓的，他的话虽说有可能是替明德公子打掩护，但若是说这孩子的生父是胤孝公子倒也不无可能！毕竟锦绣宫住的可是胤孝公子的嫡亲姑母，他入宫给您和诸位长辈们请安问候的时候，可也的确是能和锦绣宫的掌事姑姑、正五品女官——程宫令有所交集的。再者说了，这段日子正是临近除夕佳节本就是阖宫上下都最为忙碌的时候，你又身为玉山正宫自然是要比寻常宫苑的主位要疲累许多，雪公主虽说是您的嫡亲妹妹，又是先帝特意点明了要辅佐您统管玉山内廷诸事的人，之前一直都对内廷之事多有管理，可如今看来倒更像是在变着法子的拉帮结派同您对着干呢！现如今您的身上还有前朝的千斤重担，更是会更加疲累些的。老奴虽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但您毕竟是我一手奶大的，自然是更加心疼您的。其实这么些年，老奴和程氏妹子不愿意回到坤宁宫来陪着您，并不是仅仅只是因为您方才所说的那些原因，而是我们不想让阖宫上下传出我们两个仗着是您奶娘的缘故在这宫里头为虎作伥、仗势欺人、擅权的名头仅此而已。老奴二人的这份心思，还望您能够体恤一二！”

我闭目沉思了许久，我自然是知道管嬷嬷的这些话到底是何用意。只是此时此刻有些人、有些事我都需要一个自己的心腹去办，八王爷虽好，只是这身份上终究是太过于显眼了，管嬷嬷二人是最佳的人选，她二人身份不算过高，又是本宫的奶娘，做事最为妥帖。

“您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只是不管这程元婷肚子里的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本宫终究还是不提议继续留下这么个祸害的！一则，是因为这孩子生父不详，恐日后遭人议论。二则，程元婷乃是未婚先孕，恐伤人伦道德。三则嘛！程元婷乃是我玉山的正五品女官，以未婚之身怀了身孕这已然是坏了玉山宫规，按照玉山宫规自然是得母子俱亡才行！可本宫又实在不愿在正月里喊打喊杀的，这事儿还真是难办，本宫自然是知道要想服用药物堕胎的话，最好就是趁着未满三个月的时候，这样一来虽对母体有所损伤，但终究还是最靠谱的法子，此事还得有个合适人选去办才行啊！现下本宫尚无合适的人选，两位嬷嬷也要记着，莫要过度猜测本宫的所思所想才是！前朝诸事自有本宫与内阁共同商议后决断，内宫诸事自有本宫与两位雅公主、长郡主并两位雅郡主及各宫主位们一起商议后决断，至于家族诸事自有本宫与自家长辈们共同商议之后决断。过些日子，镇南侯家的宝贝闺女、镇北侯家的小孙女、镇东侯家的小孙女、阿修罗王家的嫡女、西牛贺洲、东胜神洲各部、南赡部洲各部、甚至是住在西昆仑的西王母都派了贵女、贵子来玉山，再加上潇雪宫那头也得找人重新教导规矩，到时候怕是还得找几个合适些的嬷嬷去教导怹们宫里的各种规矩呢！这几日，您和程嬷嬷若是得了闲，便先帮着本宫在各宫和六局中四处寻摸着合适的嬷嬷们，以便让本宫到时候能省些心！天庭那边已经定下来了，镇南侯家的宝贝闺女、镇北侯家的小孙女、镇东侯家的小孙女将在明年九月初一在天庭正式行郡主的册封礼并入玉山宗籍，潇雪宫的那些女眷们也将在明年九月初二在天庭宝安宫正式行乡君的册封礼并入天庭宗籍。本宫已经明确表示过了，九月初二潇雪宫的册封礼本宫就不亲临参加了，毕竟不是什么高封号，也没必要一定要本宫亲临。到时候或是叫少昊夫妻二人亲自去一趟，或是干脆就叫梅公主全权代表皇室和玉山参加便是了。不过是乡君而已，又不是封了‘忠’字以上的封号，在礼制上要求本宫必须亲临！再说了，九月初一的册封礼既然是在天庭举办，那本宫无论是身为当朝太上皇，还是身为玉山正宫自然都应该是在的！更何况这几个人的封号至少也都带‘忠’字的，怕是会在凌霄殿正式行册封礼。毕竟按照先帝当年制定的礼制，凡册封为‘忠’字以上的公主、郡主、县主、乡君的人，且须要入玉山宗籍的，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必须在天庭凌霄殿行册封礼。二位嬷嬷这些日子也帮本宫在六局那头多盯着点，三月初三本宫的册封礼就快要到了，可别再出现旁的差错了！明年雪公主的册封礼暂缓，其余的人员仍旧按照朝廷的通知，先予以准备着吧！苗疆的那个丫头封号也已经拟定好了，这么些年来，一直让她随着您二位待在六局，是亏待了她，可终究本宫还是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保全了她苗疆近半数以上的人能够在火云洞三圣的眼皮子底下存活下来，如今本宫念在这么些年来，她在玉山未曾再闹出过什么岔子，本宫已经在此次册封名单中特意给了她一个‘瑶琪忠公主’的封号，赐居长春宫，位列长春宫主位，旨意过几日便会按顺序发到她那儿了，这几天您二位帮着她先收拾下东西，除了一些随身的之外，其余的大件家具之类的，就可以按照规矩一齐搬到长春宫了。至于她本人则是先安排到瑞熙宫去住着，等行册封礼的前三天再依着规矩搬往长春宫。另外，她父亲终究还是前任苗疆王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更是现如今苗疆王，自然是该有个合适的爵位封号的，本宫早已经和内阁商议过了，严太傅兄弟俩正在帮忙拟定个合适的具体封号，但爵位已经敲定了，是伯爵。旨意应该会由礼部和吏部共同传达。长春宫那儿除了她之外，其余的几个也都是来自苗疆的，位份也左不过是些个寻常的公主、郡主。只不过，济宁伯家的小孙女也会住在长春宫，本宫记着济宁伯家的小孙女位份应该是忠郡主，那个小丫头仗着自己的嫡亲姑母是宜冉忠公主心气是难免高了些，您记着叫苗疆的那位素日里让着些便好，尽可能的做到长春宫内少生事端，但也不必处处忍让，等本宫从雁荡山养病归来后，现任苗疆王便可以正式与朝廷签订盟约，苗疆王即回归苗疆，除了具体的行政权和财政权、兵马权之外，苗疆王将拥有苗疆的一切荣耀和权利，日后他苗疆只管岁岁来朝便是。苗疆与阿修罗界终究是不同的，阿修罗王可以拥有具体的行政权和财政权、兵马权，那是因为阿修罗界一向崇尚武力，有些时候总会发生各种大大小小的叛乱，所以阿修罗王手上必须得有兵马和权位才能自保。可苗疆如今已经归属于梁州刺史管辖了，梁州刺史这些年来一直治下有方，物阜民丰，倒是没出现过什么大的差错，如今也还算是个合格的地方官、父母官！不知乳母最近可有与自家女儿通过信件啊？本宫过几天要回青丘，您二位也同往吧！这次八叔、卫娘娘、四叔、九叔、十叔还有冷情阁中今个儿刚住进去的那几个、六公主梅儿都一起随本宫回青丘。”

管嬷嬷帮我重新梳了流云髻，我随手从妆台上拿了一支小叶紫檀的木钗递给了身后的管嬷嬷。管嬷嬷不知我这话到底是何意，只好选了个最为谨慎妥帖的言辞，明显更加恭敬谨慎地垂手说道：

“湘倩那丫头前几日倒是给老奴传过书信，说是她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其他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族中这些日子闹出了些挺棘手的麻烦，她原打算着把这事儿拖到正月之后再办的，只是眼下族内的长老们听了些风言风语，做出了不少挑衅湘倩身为族长威信的行为。又赶上了肃亲王主政青丘，肃亲王一直对苏家和墨家两族族长为女子之事都有不小的敌意，八王爷如今又长期不在青丘，怕是会把这些事儿给弄巧成拙，反倒叫湘倩那丫头失了族长之位。”

我闻言，反倒更加好奇起来，当即扭过头来，我冷笑着问道：

“你们苏家这是又出什么样的大官司了？上次本宫亲自去苏家还是为着颂芝她们几个的生母被无辜残害致死的事儿吧！如今这是又出了什么难缠的事儿了？你们母女俩这是变着法的叫本宫亲自出面帮你们出手解决吧！这次出手本宫可没得半点好处，你们苏家这是想要本宫白帮啊？这亏本的买卖本宫可不想做啊！您方才说，肃亲王对于苏家和墨家是女子为族长的事儿颇有微词这件事儿，是您亲耳听到的还是湘倩那丫头在书信里写的？您知道有多久了？”

管嬷嬷看了看我的脸色，见我面色如常，并未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情绪，想着此时此刻我是应该是没有那么生气，稍显轻松地道：

“有些日子了，听人说自打您被先帝册封为太女之后，肃亲王便时不时地说出类似的话语。之前他生父尚且在位时，青丘的各大家族碍于他生父乃是亲王，其祖父又曾经抚养过先帝与紫凝太帝姬，再加上先帝在世时对他生父和他二哥多有偏袒，他二哥更是曾经扬言：他云家那可是养育过先帝的，先帝曾给了他们云家一道免死金牌：这世上没人敢杀他们云家的任何一个人，更没人敢拦着他们云家做任何事儿！他们云家无论做任何事那可都是先帝授意的！就算是他们父子二人在青丘活活凌虐死任何一个世家子弟，那个世家也得低头向他们云家父子二人认错！碍于以上种种原因，这么些年倒是没人敢把这话儿传到玉山来，直到他生父和他二哥前些年被您削爵圈禁之后，这些事儿才逐渐被传到玉山来的！您是知道的，他们云家父子三个从未将八王爷看做是自家人，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些个烂事儿来。当年，云瑾、云珞、云琼、云玳、云碧、云琉、云珮、云琇、云璃、胡婉茵怹们几个一旦出去惹了什么祸事或是偷拿了那何氏院子里的什么东西之后，那一次不是一股脑儿的把这个黑锅扣到您和八王爷的身上啊！可偏偏那云家老爷就是听信怹们的，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您和八王爷，您和八王爷每一次都是因为怹们的过错而无端受罚。后来更是公开对您继承先帝的这个天帝之位的事儿，发表了诸多不满，甚至扬言您是假传先帝遗诏，乃是窃权矫诏、窃权误国之举。先帝临终前早已将这天帝之位传给了他云瑾！”

我只是冷哼了一声，照了照面前的梳妆镜，之后起身要抬脚离开，管嬷嬷见我起了身便把我之前叫人备下的貂裘大衣、貂毛大氅和抹额、兔毛围脖、手炉都一并拿了过来，仔细地为我穿戴上。

“看来，肃亲王最近是‘挺清闲’啊！既然本宫没时间‘陪’他‘好好玩’，那想来八王爷一定有的是时间‘好好陪’他‘玩上一玩’的！本宫原本还想替他想八王爷求求情的，那现在看来，人家压根也不会领本宫这份‘天大的人情’啊！本宫也不必再给他费什么心思了，八王爷这次若是提出要同他和离的话，看来本宫也只有顺从八王爷的心意才是了！既然他云瑞自己管不住上头的这张嘴，本宫不介意让八王爷帮本宫管好他肃亲王下半生的‘性福’生活！！”

哼！他肃亲王云瑞又哪里是真的对苏家和墨家两族族长为女子之事都有不小的敌意啊！他这是在暗讽本宫为一介女流，但却能够成为这六界中第一位太女不过是靠了火云洞的助力和占了要比先帝嫡长子东皇伊墨年长些的优势而已。可他忘了，本宫能够有资格成为太女，不单单是因为当年东皇伊墨尚且年幼这一个因素，更是因为当年本宫费心劳力的帮助人家西凉九尾白狐卫氏全族洗雪沉冤，并且顺利地翦除掉了先帝一直以来的心腹大患——义和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柳晋安、青卫国、凌月夜三人。后来本宫能够有资格成为那唯一的一个承袭先帝天帝之位的人，靠的是本宫自己的无双智谋以及玉山所有人的鼎力相助还有本宫和自己的六妹用我二人的九死一生换来的，最重要是当年本宫侥幸获得了这六界的民心。

只是，此番明德的那些烂事儿闹得我如今实在是没那么再想去相信任何一段男女之情了，倒不如自此封心锁爱，不再去执着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不再去执迷于本就寡薄的亲情，日后不再爱上任何一个男人或女子，只有这样才能够有资格成为更爱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