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忆往昔（十一）

傍晚时分，我在青丘玄元宫的寝殿元爱殿的东暖阁中，我正安安静静地用晚膳，高宁德和曹纳淳二人侍立在一旁。二人见我今个儿胃口还算不错便想着趁此机会把自己心中的疑虑说出来好让我亲自为二人解惑。

高宁德率先开口问道：“主子，您今个儿为何费尽苦心无论如何也要叮嘱康亲王、肃郡王二人千万不要在过几日天后娘娘千秋节的寿宴上乱说话呢？！按说感情上的这种事儿，原本也用不上主子您出面的的啊！前几日您为颂芝她们出手，老奴等人原本还以为您只是打算提拔颂芝她们几个，但按照现在的情况看，主子您的心思还真是难猜得紧啊！再加上最近几日您频繁对康亲王府之事加以干涉，倒更叫老奴等人实在琢磨不透您的心思了。”

曹纳淳也适时轻轻地点了点头，显露出了自己也不甚理解我的心思的情绪。我微微摇头微微一笑却未曾开口说话，反倒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盘糕点，示意离着糕点最近的曹纳淳递过来给我。

“本宫原本就没打算让康亲王、肃郡王在千秋节的宴会上多说话，免得他二人在宴会上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平白给本宫徒增是非之事。义和一党的人又不是都是傻子，其中自然也不乏聪慧之辈若是康亲王二人的话叫有心人利用了只怕会最终闹得个六界大乱的，到时候反倒便宜了义和等人，人人都以为本宫身为皇家公主的日子好，但谁又能够知道本宫每日都要殚精竭虑、处处谋算呢！对了，都这个时辰了，本宫今个儿白天特意约了八王爷有要紧事相谈，你二人一会儿出去瞧瞧八王爷可是到了？若是八王爷到了的话，直接请王爷到元泰殿去，古兰她们几个身为二等女使，也是有资格能够进玄元宫的主殿元泰殿服侍的，那便一会儿让她们几个到玄元宫的主殿元泰殿去服侍本宫，也免得让人平白误会了去，说本宫和循郡王之间有私情。”

高宁德微躬身子将桌子上我素来爱吃的菜肴夹了些到专门的盘子里以便我食用，曹纳淳则是替我盛了碗汤羹。

曹纳淳道：“提起此事，主子您之前还曾特意差老奴去查了下，这不今个儿底下的人回了话，说是查了个半天，只查到了这话儿似乎是从南荒男爵、东南楚男爵、蚩尤一族这几家府上传出来的。怕不是……”

我用手帕轻擦了下嘴角，冷声低言道：“看来本宫还真是没猜错，果真还是义和那边的人传出来的闲言碎语，哼！罢了！你二人后个儿宴会上多注意下这几户人家，本宫前几万年四处游历时就曾听闻南荒男爵府的那位嫡次女叫什么新柔的，为人不甚检点和多位男子纠缠不清、眉来眼去、白日宣淫，整日里的那幅做派哭唧唧的，用惯了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这哪里像是个嫡出的，反倒是更像是个庶女。那种贱人的做派本宫这种嫡女自是学不来的，本宫也不屑做出那般蠢货的做派来。眼下，玉山上有这么多的事儿等着本宫处理呢！本宫也着实没那个心思去管这些个内院之中的腌（ā）臜（zā）之事。”

曹纳淳低着头想了下，觉得眼下内院之事的确是棘手之事便小心翼翼地应道：“诺，老奴们都知道主子您心中装的是这天下苍生，这些个内院之中的腌（ā）臜（zā）之事，老奴想着要不要主子您去找天后娘娘求得个旨意把这些个内院之中的腌（ā）臜（zā）之事全数推了，但这些个事儿自然也不宜交由外人去管，老奴这几日倒是想了个法子，不如将一切尽数托付于雪公主才是正理儿。这一则，雪公主与主子您同是天帝陛下的嫡女，又是都住在这玉山上，你们姐妹二人本就该同气连枝才是。这些年来您虽说没在其他事儿上多加照拂过她，但好歹你们姐妹一场，二则，如今这朝政上若是没了您主持，只怕皇室成员们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再说了，当初若不是您自个儿拿了主意，让雪公主她们几个妹妹随您一道儿住在这玉山上，怕是雪公主她们几个什么时候叫人给害了，陛下和娘娘也不敢同那义和一党较起真来。”

“你这话倒也不错，雪儿和颖儿同本宫之间只差上一两万岁，现下她们两个议亲的事儿倒也不急，只是这管理后院儿的本事还是要多学习学习的，本宫这辈子是出嫁无望了，眼下也就只能盼着底下的几位妹妹能够嫁得个好人家了。虽说这皇家的公主们不愁嫁，但若是嫁了个素日里惯爱寻花问柳的、宠妾灭妻的、家中妾室成堆的，或是嫁了个婆婆彪悍且不能容人的，本宫的这几个妹妹怕是又要吃尽了苦。本宫此次若真能晋封为太女的话，便是本宫的几位妹妹日后要去哪里和亲，人家婆家见了自家儿媳的亲生姐姐是当朝太女，谅他们婆家的人谁也不敢轻慢了本宫的嫡亲妹妹！这退一步来讲即便是本宫的那几位妹妹不和亲，在朝中的高官子弟家中选驸马，那人家婆家也得好吃好喝的供着雪儿她们几个小丫头。不过本宫倒是觉着奇怪，前些天颂芝还同本宫说起过两个人来，好像是叫宫女高氏、宫女魏氏。”

我接过曹纳淳手里拿着的茶杯，稍稍漱了下口便朝高宁德手里捧着的痰盂吐了出去。

高宁德、曹纳淳二人见我用过了晚膳，便扶着我起身离了用膳的偏殿。高宁德二人建议我饭后还需多走动些的好，我便想着先差个人到玉山大门处先去迎候着八叔。于是高宁德唤来自己的徒弟小顺子交代他到玉山大门处接人，而后立即领着八王爷去玄元宫的主殿元泰殿等候我等三人，一定要告诉八王爷一声儿说我等三人稍后便至。

我们主仆三人一路朝着玄元宫的主殿元泰殿缓步而行，高宁德开口疑虑道：“主子，方才用膳时您说起宫女高氏、宫女魏氏二人，老奴有些不明白，这好端端地您怎的想起此二人来了？”

此时，在我斜前方打灯笼的两名小太监突然高声喊道：“闪！”

这一声高喊，一则是为了提醒身后的主子们前面有人要小心被人冲撞，二则是为了提醒远处的小太监、小宫娥们要注意避让，以免他们走得太快冲撞了主子们。

“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按照前朝时期曾经留下来的宫规，那宫规上可写着：一日为宫女终生为宫女，且子孙后代也得入奴籍，供那些个大户人家去买卖的这句话。后来到了我朝，当今天后娘娘也就是本宫的母后曾说过，因着当今天帝陛下也就是本宫的帝父多少年来只有她这一房妻子，而前朝便是因着这当权者纳娶妃嫔无数，生下了一堆的庶出子女还有不少的私生子，这才造成了所有的子女都想在这皇位的归属上插上一脚，于是这帮人就到处给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们设陷阱整日里为了个皇位不择手段，这帮子人又有哪个不是恨不得亲自下场同那帮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们近身肉搏啊！母后曾经说过为了防微杜渐，让皇家子孙从此能够如同寻常百姓家般兄友弟恭、姊妹情深，故而无论如何在我朝要杜绝这种皇家为争皇位而失了人伦、伤了父子或是父女之间的那份父子之情，损伤了兄弟姊妹间的那份来之不易的情分之类的事儿发生，日后不管是庶出的还是私生子女都要尽量避免。若是如康亲王府般实在避免不了的，作为嫡母万事也该当一碗水端平才是，只是可惜了循郡王这般聪慧之人竟没能遇上个心善的嫡母，平白遭了这些年的罪，不过也算是万幸，若非这些年来八叔为着自己的生母能够有个好日子过，无论是从小的功课还是长大后为了皇家所办的每一件差事，都要每样都做到尽善尽美、人人夸赞，只求着素来偏心至极的康亲王能够看自己一眼，若非后来八叔被册为循郡王，只怕这康亲王还依旧还会如之前一般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继续忽视着八叔和卫娘娘。”

我一提到八叔这些年的遭遇就难免伤感起来，心情也随之有些低落了不少。

高宁德二人见我情绪低落便相互间打了个眼色，试图转移话题好使得我心情能够好些。

高宁德：主子，您方才说天后娘娘不喜欢天帝陛下纳妾一事，老奴倒是想起了一桩旧闻，当年曾有个宫娥在天帝陛下的寝宫里点上了催情的香料，又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费尽心机想要勾引天帝陛下，幸而当时陛下在宣室殿批阅奏折，又恰逢天后娘娘当时为了给陛下送亲手缝制的香囊和软枕等物。这才撞破了这宫娥的心机，这才好歹是没让这宫女的心机得逞，否则怕是又得是一桩皇室丑闻哪！老奴记得天帝陛下、天后娘娘考虑到当时您出征在外，雪公主等人又年幼，再加上当时娘娘正怀着梅公主，便想着左右那宫娥尚未得逞，但终究留在宫里是个祸害，便叫人把这宫娥打发着嫁给了一名士兵也算是给了这宫娥一条活路。”

我：这件事儿本宫倒还真不知道，若此事是真的，那许是因着这个缘故母后才对有些个意图魅惑君上的宫娥们严加管束，生怕这些人久在宫中当差闲着发闷，随即便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把这主意打到了自家丈夫的头上。于是这才下了懿旨改了这规矩，凡年满二十五万岁的宫女除非是那些罪臣、罪人之后永世不得出宫的，但凡是家世清白且当年入宫时是自愿入宫的，均可自行选择是否要出宫去，凡是那些打定主意要出宫的，都可以被放出宫去自行婚配。如今细细想来那高氏、魏氏二人应该就是前些年因为年纪到了才被放出去的那批人中的吧！你记着明个儿有时间了叫翠竹派人盯着点儿这两个女人如今都在忙活些什么呢？别真再给本宫惹出什么事端来，平白让本宫在日后同义和的交锋中失了先手才是最要紧的。

高宁德：诺！那老奴今个儿晚间伺候着您歇下了便去找翠竹办理此事。只是眼下这差事越发不好办起来了，老奴前个儿听说天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宫娥奉了娘娘的旨意去找陛下身边伺候的一名小太监传个话儿，不知怎的却碰上了义和大人，那义和大人二话不说就下令将二人当场杖毙，竟还当着陛下的面向陛下谎称说是二人私相授受、秽乱宫闱，这事儿闹得挺大的。天后娘娘闻知此事后立即亲临宣室殿，但无奈义和大人手下的人动作太快，天后娘娘到的时候二人已经死了。因着这事儿整个儿天庭所有宫娥、太监险些引起宫廷暴动，现下宫中人人谈虎色变，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冤死者。老奴听底下的人说娘娘身边伺候的春兰已经来玉山请了好几次温诺澜去看诊了。

我听闻此事异常愕然，神情恍惚着转过头来看着高宁德和曹纳淳二人，二人见我身体颤抖异常，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面露忧色地对我如实禀报。

曹纳淳：老奴问过温姑娘，温姑娘说陛下和娘娘都被气得不轻，二位主子都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总是晕了醒，醒了晕的，温姑娘担心陛下、娘娘会……

我冷哼道：竟有如此之事？！看来本宫不在天庭的这些日子里，义和大人倒是能够自由出入内宫了？！嗬！好家伙！他不过是一介庶子又是罪臣之后，这宫里何时轮得上他在这里耀武扬威的了！你二人速速传话儿给帝父、母后，告知他二老不用惧他！明个儿本宫自有法子让他从此不敢再对我皇家无礼！既然出了这事儿，那你二人办差则更要小心些，别叫那爱拨弄是非之人抓了把柄在手上才是硬道理。你二人都是本宫身边的老人了，平日里你二人办事素以稳妥见长，原本呢！这句话本宫实在没必要说的，但眼下是多事之秋，万事还需以谨慎行事为第一。那本宫就再叮嘱你二人一句，你二人不论是谁以后办差的时候切记必须要除了你二人之外必须得有三人以上的人员在场，免得落人口实，说本宫在暗中谋划弑君弑父之类的话。

二人闻听我打算出手，自是半喜半忧，但他二人知道素来凡是我打定主意之事，任何人来劝也无用，再加上又涉及皇家威望我自是不可能不去管的，便只得应下：“诺！”

很快就到了玄元宫的主殿元泰殿外，正巧在太华门的门口碰上了八叔，我低声唤了声：“八叔！”

“玉丫头，你来了就好，这大晚上地你叫八叔来不会是只为了印证这外面的流言蜚语吧！外面可都在盛传你我叔侄之间不清不楚的呢！你竟然还敢这般光明正大的把我请来这玉山，不怕出事儿吗？”

我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说道：“八叔今个儿怎的如此畏畏缩缩的，若你我叔侄之间真有什么私情的话，尽管叫他们去说便是，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本就并无私情。八叔，请！”我伸出左手将八叔让了进去。

一进到殿内，我二人伸手将身上的披风脱下，递给了在门口侍立的两个不太起眼的小宫娥。

我二人还未坐下，古兰立即带着两个小宫娥把茶水、水果等东西端了上来，分别放在了我二人专属的几案之上。

古兰、古韵、古乐（lè）、古月、古华知道我二人有事商议，便告诉底下的小太监、小宫娥们要么在殿内不要发出任何声响，要么就都先出去等着这里暂时不用他们伺候。

“玉丫头，你近些日子一直不在天庭居住，怕是还不知道你帝父、母后被义和气得病了之事吧！”

“方才本宫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高宁德和曹纳淳说了这事儿，本宫正想就此事找八叔借点人马呢！”

“哦？”八叔惊讶地挑起他好看的眉头。

我看似轻描淡写般将自己打算肃清宫闱之事对八叔稍加透露。

“如今‘外臣无诏不得擅自进入内宫’的这条自古以来的规矩，现在已经被丞相义和等人无视，并且多加扭曲。时下又发生这种事儿，如今帝父、母后二人又被这事儿气得卧病在床，隐忍了这些年本宫也过够了这种被人羞辱、无视的日子了。既然本宫已经和他义和已经撕破了那张虚伪的面皮，那本宫身为皇室公主自然是有这个责任去好好提醒下他们这些外臣们什么叫做皇室威严决不可侵犯的。这君臣之道，他们若是不想守了，那本宫也没那个义务再给他们留下任何情面了。八叔以为呢？”

八叔虽未说一句话但却欣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认同我的观点。此刻八叔不由得佩服起我这位由他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徒弟’，如今我这个‘徒弟’比起他这位‘师父’来，的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论起心狠手黑来，他这位‘师父’可就要比我这个‘徒弟’逊色很多了。后来肃郡王不也正是吃定了八叔心软这一个弱点才最终得以抱得‘美人’归的吗？

“不过本宫方才听闻此事甚至还涉及到有人意图借着此事发动宫廷暴动，本宫的意思是最好先翦除掉义和等人留在内宫中的线人、内奸等人。”

“玉丫头，你就直接说吧！需要本王做什么，或者需要青丘这边如何协助你来处理此事？本王必定会全力以赴的协助你。”

我目光灼灼地盯着八叔，将八叔的一切表情都尽收眼底，我看得出八叔虽说平日里在些小事儿上有些心软，但遇大事时的那份镇定却是时下的我所学不来的。

“那好！这第一步，本宫需要八叔帮本宫把所有王爷们埋在内宫中的内线们都召集起来。第二步，本宫需要这些所有的内线们帮本宫在一晚的时间里找到前几日意图煽动暴动的所有人，不管这个人是谁，本宫都打算毅然决然地肃清内宫事务。至于这第三步，就不劳八叔来费心了。”

我提出的这个计划中的第一步，一上来就叫八叔犯了难。

八叔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原本八叔以为我仅仅只是叫八叔动用八叔他自己埋在内宫中的内线们来办这事儿，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我。只不过现下我的打算要同他所想的不一致。但随即，八叔就看出了我的心思，我打算把楚亲王、康亲王、恭亲王这三个一直在作壁上观的亲王彻底拖入这场皇权争斗之中来。而能够给康亲王添点儿堵，八叔自然是乐意之至，这样一来也可以慢慢转移下康亲王等人的注意力，也省得他总是盯着青丘九尾白狐卫氏一族的那几个仅存的遗孤。

这也算是我打算给镇西侯卫渝上奏之事做的一道保险。因为我无法保证康亲王、肃郡王二人是否会在天后寿宴上说出什么不利于卫娘娘、八叔的话来，所以时下最好的方式就是转移康亲王、肃郡王二人的注意力，好让他二人无暇顾及卫渝上奏为青丘九尾白狐卫氏一族翻案之事。

八叔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于是我二人又再度仔细商讨了细节。最后，八叔询问我打算何时动手，我仔细想了下，考虑到如果在后个儿母后寿辰当日动手，怕是不大吉利，于是便说了一句：

“时间定在十月十五！那天刚好是大朝会。还望八叔能够想法子将一众大臣暂行扣留。本宫将亲自回内宫全力处置此事。八叔最好还是先将这事儿和其他几位叔伯说一声吧！至于康亲王等三位亲王那边本宫会派人前往知会的，八叔尽可放心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