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忆往昔（七）

怡贞清脆的声音自床幔外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

“启禀长公主殿下，天后娘娘、福熙大长帝姬（即紫凝太帝姬）分别派人来了，二人都说是事涉皇家，想要单独见您和康亲王，奴婢不敢耽搁，只能斗胆进来禀报。”

我被怡贞的声音所惊醒，只得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单手挑起一侧的床幔来，迷迷糊糊地带着稍许慵懒的声音问道：“怡贞，你就没问问，这半夜三更的，究竟是何事竟非得惊动本宫与康亲王啊？！”

“殿下，奴婢怎会没问啊！只是派来的那二人实在是嘴紧得很，奴婢愣是什么也没问出来！这二人说了除非见到您和康亲王，否则谁问她们，她们都不会说出来的！”

“既是如此，那就替本宫更衣，不必上妆了。如今已是秋日，更深露重，让那二人就别两边来回折腾了，传个信儿让二人到康亲王府稍等片刻，本宫这就瞬移过去，就别再惊动太傅等人了！”

“诺！奴婢这就叫铭秋去办此事！奴婢先伺候您更衣吧！”

怡贞上前扶着我，疾步走到屏风后更衣。

在怡贞替我更衣时，我不由得心思百转，可实在想不通今个儿这大半夜母后和姑姑为何非要派人来面见我和康亲王？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还事涉皇家？！

难道？难道是帝父、母后的身子出了什么毛病，又因为义和的虎视眈眈而不方便公之于众？所以才要紧急派人来见我和康亲王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现下我还未被册为太女，再加上我身为女子，在义和的眼中是我没有任何资格可以继任大统的。若是帝父在此时驾崩的话，凭我现在的实力怕是还坐不稳这天帝之位，不论如何我都得先做好准备！

只是今个儿母后和姑姑派来人要说的事儿并非如我方才所猜测的那般，我私下里如此大规模地调动人手，反倒容易让我自己有把柄落在义和手中，到时候我怕是会百口莫辩的。

因此，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先暂且按兵不动，看看今个儿母后和姑姑派人来青丘到底是所为何事再行处置也不迟！

一刻钟后，我随手掐了个决瞬移到了康亲王府的东花厅，康亲王三人见我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待三人正要躬身向我行礼的时候，我见事态紧急变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了。

康亲王招呼着我等三人落座，我见母后、福熙姑姑分别派来的都是二人的贴身侍女，便不由得猜测此事莫非是与后宫有关？否则，母后、福熙姑姑也不会派来的是贴身侍女了。

我急切地开口询问道：“巧慧（母后的贴身侍女）、望岚（福熙姑姑的贴身侍女），母后和福熙大长帝姬（即紫凝太帝姬）派你们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巧慧（母后的贴身侍女）恭恭敬敬地答道：“回长公主的话，奴婢二人带了天后娘娘和福熙大长帝姬（即紫凝太帝姬）的旨意来！事关皇族子嗣一事，更事涉后宫！若非如此，奴婢二人就算是万死也不敢惊扰了二位的清梦啊！”

我闻听关乎皇族子嗣更事涉后宫不由得心头再度紧张起来，难道出事的不是我帝父而是我那九个弟妹?

康亲王见我脸色煞白，便急切地替我问了句：“可是雪公主等几位公主殿下和墨皇子出了什么事儿？”

巧慧（母后的贴身侍女）见我二人神色紧张，便不好在绕弯子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王爷的话，雪公主等几位公主殿下和墨皇子今个儿住在了玉山一切安好。此番，奴婢二人奉命前来传的这份旨意与几位公主殿下、墨皇子都没有关系。还请二位主子接旨吧！”

闻听此言，我和康亲王都心下稍安，彻底放下心来。

随即我二人接了旨意。

此番这道旨意是为了颂芝等几人的身份问题，原本我还打算着明个儿一大早去找母后和姑姑讨份旨意来着！看来还是母后和姑姑了解我，这不，把我现下最需要的这份旨意送了过来。

母后将颂芝、颂思、诺清、怡贞、玉莹、涟漪、斐雯、玉檀、华依等九人收为了义女，虽不计入皇家宗室玉牒，但按照郡主的位份享受待遇。

姑姑将思烟、冰琴、夜蓝、南霜、菊清、静依（雅卫的三大副统领之一，主要负责刺探各类情报以及分派各种暗杀任务。后来被册封为静和忠公主）、翠竹、翠风、卫婉等九人收为了义女，虽不计入皇家宗室玉牒，但按照县主的位份享受待遇。

颂芝等人因为不能计入皇家宗室玉牒，所以是没有封号、金册、金印的。但是天后娘娘念在颂芝等人还要辅佐我这位摄政长公主办差，便特意恩准玉山可以用老坑冰种翡翠、玉髓分别制成玉印以便颂芝等人使用，并且还特意恩准颂芝等人可以着（zhuó）郡主、县主的礼服、常服，在用度上一律参照着郡主、县主来安置。

这次的旨意分别一式四份，一份交由我玉山来保管、一份则交由康亲王这位实际的‘青丘之君’保管，一份也交由康亲王由他存入宗正司档案。

至于这最后一份，巧慧、望岚特意告诉我和康亲王说是天后娘娘、福熙大长帝姬（即紫凝太帝姬）特意交代了，让我在适当的时候将这最后一份旨意当着青丘众分支首领、家族族长们的面宣读。

当年，我被册封为摄政长公主的时候，帝父就曾下旨赐予我便宜行事、代天巡牧、出使外邦、拥有处置六界中一切军国大事的权限，并且允准我在玉山上设立内阁等机构，以方便我处理六界中一切军国大事。正是因为当年册封为摄政长公主时帝父赐予我这诸般特权的事儿六界皆知，所以由我来宣读这份旨意再合适不过了。

我接过旨意后仍有些许疑惑，便趁机询问了巧慧、望岚二人，究竟是何人将今个儿在撷（xié）芳宫的一切告诉给了母后和姑姑。巧慧、望岚自是不敢再行隐瞒，便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因为母后、姑姑想趁着近些日子皇室刚得了一个嫡子又恰逢天后娘娘过寿辰之际为皇室、为母后和姑姑自己多添些喜气，母后为了让我安心，又想到我身边的颂芝等人如今身份尴尬，这才赐下这般恩典。

巧慧、望岚临走前还特意转告我说是让我过几天一定要带着颂芝等人去参加母后的寿宴。我心中明白，此番母后下的这道旨意无非是为了安抚住我罢了，毕竟如今有了嫡子，我这个嫡长女又作为摄政长公主身份上难免有些尴尬。她和帝父无非是拿我作为制衡义和的一粒棋子罢了，若是不能对我稍加安抚，我一旦发动兵变的话那么天庭众臣中除了义和之外将无一人能与我相抗衡。

到那时，什么制衡啊！什么太女之位啊！什么摄政长公主啊！都将化作一片泡影，灰飞烟灭。所以在这个时候我的那位‘好’帝父和我那位‘好’母后，绝不会让我感觉到他二人的偏心。

这些年来我对帝父、母后从来都是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我在自己五万岁之前能够见到自己生父、生母的机会屈指可数，只有逢年过节、或是自己过生日、他们和姑姑三人过生日时才能见上一面。我不像雪儿她们几个小丫头能够陪在生父、生母身边，而我自幼长于青丘康亲王府，和八叔一样看惯了也看够了人情冷暖。

每次我问姑姑这到底是为什么？同样都是女儿为什么雪儿她们几个小丫头就能比我享受到更多来自于亲生父母的关爱，难道就因为我是嫡长女吗？嫡长女就不该拥有来自于亲生父母的关爱？雪儿她们几个小丫头是帝父、母后亲生的难道我东皇伊玉就不是帝父、母后亲生的了吗？

姑姑总是告诉我：生在皇家，有很多事都逼不得已；生在皇家，有许多事都身不由己；生在皇家，有很多事都无可奈何，身为皇家的公主你不光享受到了这六界中最高的出身、最好的珍馐美味、最好的绫罗绸缎、最好的教育、最好的教养，你的身上也同样背负着随时为了这六界苍生所有人的、幸福、生命、福祉而牺牲一切的准备这样一份天大的责任。你享受着这六界中最好的待遇，那你也该为了这六界苍生而舍弃些东西，这才是皇家公主一生的写照。

如今义和他们自然不敢明着动手杀我，有了这两份旨意，我也就不再担忧有人会借着这次审案之际暗害颂芝、华依，夺取二人性命之事发生了。

在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我先掐了个决把旨意收好，而后又掐了个决瞬移回了自己在月兰客栈的房间。一直在房间内等候的怡贞见我归来，立即迎了上来替我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

怡贞见我神情疲惫便柔声问了句：“主子，到底是天庭还是玉山那边出了事？”

我听到怡贞的话后微微怔愣了下，但随即反应过来，用平素只有在真正闲暇时才有的柔和语气道：“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本宫也乏了，另外你记住了，今夜之事绝不可对任何人讲，本宫自有打算！”

在怡贞应下转身离开后，我一个人再度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彻夜未眠、思虑良久。

从明个儿开始我便要安心在这青丘听听这俗世之忧了，从此也许我就要彻底的远离朝堂，也该让这一切都回归最初的样子！身为女子，我也该享受几万年清净日子了，本宫即便是不能成婚，但作为一个女子再怎样也还是想要谈一场少些功名利禄、争名夺利、利欲熏心的恋爱，这兴许也是好事儿，本宫打算让那些妄想着攀龙附凤、以为娶了本宫就能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人率先哭起来。

在那些外人眼中本宫如今官拜摄政长公主，可以称之为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权势滔天、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乾纲独断，可谁能知道本宫如今所享受到的这一切都是本宫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拼死逃过了义和的一次又一次暗杀。

如今这六界中有多少人说我是肆意洒脱、率性而为、放浪形骸，但也有人说我是老谋深算、心机深沉、少年老成，但这些年来我若真的是个乳臭未干、少不更事、童心未泯之人又怎能在义和、帝父的眼皮子底下成为这保皇党的核心呢！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了解我内心的孤寂吗？我自幼与父母之间亲情寡淡、父女（母女）之间的感情并非像外人看到的那般父慈子孝、母女同心，生在皇家哪里会有什么亲情可言呢！

六万岁，在普通百姓家里，女孩子最该撒娇、承欢于父母膝下的年纪，而我却在金鼓连天、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度过自己的童年，最终我虽是以一己之力取敌将首级于阵前为朝廷立下了大功。但我也因此失去了原本的父母双亲、姐妹九人能够共聚一堂的天伦之乐。

直到天色渐亮时分，我才渐渐睡去。

我睡下才没多久怡贞等人便进来服侍我起身了，我只得强打着精神由怡贞等人替我更衣、梳妆，我在梳妆的时候仔细的想了一下既然我现在手里已经有了母后的懿旨那何不借此机会把颂芝、颂思、诺清、怡贞、玉莹、涟漪、斐雯、玉檀、华依、思烟、冰琴、夜蓝、南霜、菊清、静依几个人的问题都一并解决了。

我打定了主意后，便让怡贞、诺清立即联络玉莹、涟漪、斐雯、玉檀、静依几人，让她们速回。至于远在玉山的思烟、冰琴、夜蓝、南霜、菊清几人则由我来亲自通知，待我交代好一切事宜后便让人给太傅等人传话定下午后回玉山的行程。

我刚在房间里用过早膳，因为今个儿半夜的那些破事我半宿未眠，所以在铭秋进来前我一直坐在房间的贵妃椅上补眠。铭秋上来禀报说是月宫太阴星君座下的望舒仙子到了。

我初听到月宫太阴星君的名号时还楞了一下，仔细地在脑海中想了半天，可惜我这脑海中实在没有这位月宫太阴星君的身影，只隐隐约约地记得月宫太阴星君似乎避世多年，甚少在六界中走动。

我一边用素手轻揉着自己疼痛不已的额角，一边疑惑地询问铭秋具体情况。

“铭秋，你确定是太阴星君的人？怕不是你听错了吧！咱们这位太阴星君都已经避世多少万年了，今个儿怎么派人来找本宫了？”

“回主子的话，望舒仙子现下在严太傅的房里呢！人家还带了一只小奶猫、一只小奶狗来，说是太阴星君命她特意送来给您的。属下方才在楼下见过那两只小奶猫、小奶狗了。猫是只黑猫，狗是只您向来最为喜欢的纯白色的狮子犬，这二者品相都很不错呢！属下方才在楼下替主子您问过了，那两只猫、狗的爪子已经修剪过了，主子您即便是抱着那两只猫、狗都不会让那两只猫、狗抓伤您的衣裙的。怡贞姑娘她们几个现下正在楼下照顾那两只猫、狗呢！太傅特意派了属下来请您下去瞧瞧。”

“怎么？！太傅识得这个叫什么望舒仙子的？即便是太傅不知道本宫素来不收不熟识之人送的礼，难道怡贞她们几个也不知道吗？这种礼怎可随便收下！”

“回主子的话，那两只猫、狗的事儿怡贞她们几个人是请示过太傅的。太傅让属下给您捎几句话，太傅说太阴星君的礼物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得收下。毕竟人家太阴星君和女娲娘娘、瑶池西王母可都是至交好友，此次给您送来礼物怕不是还有女娲娘娘、瑶池西王母的意思在其中。太傅还说了您最好还是亲自见见这位望舒仙子来得好些，兴许您之前一直疑惑不解的有关于明德公子的身世等问题，望舒仙子能够为您解惑呢！”

“罢了！本宫这就去！你速去把所有亲王、郡王都找过来，就说让他们几个都随本宫一道儿会会这位望舒仙子，本宫可不想让人说本宫今个儿是私相授受啊！”

“诺！属下这就去！不过主子，属下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此事若是真要惊动几位王爷的话，怕是会……”

铭秋想说的事儿我自然是心知肚明，无非是因为最近几日我的动作太过于频繁，怕是早早地就已经打草惊蛇了，义和那边是绝对不会没有任何动作的。

我自然知道，几位王爷都认为我在这个时候不宜乱动。

就连八叔昨晚晚膳过后还特意留下来独自和我说这种事儿还是得以不变应万变为好。这种时候还是得以静制动的好。我自然知道八叔是真心疼爱我，八叔一直以来并无子嗣，这些年来八叔一直视我为亲骨肉般。我当然也希望八叔能够拥有个孩子，只是八叔和昭雪太公主这些年来对于康亲王、肃郡王这对儿父子已经失望透顶。想再劝他们母子二人接受康亲王怕是有些困难。

我随着铭秋下了楼，到了太傅所居住的后楼第七层。刚到了第七层楼梯的拐角处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怡贞正抱着一只毛色纯正的黑猫在楼梯口逗弄着，怡贞还很有母爱般轻轻地为那猫顺毛。

我见到这景象也不由得温婉地笑了笑，怡贞猛然间抬头见我正在望着她手里的猫，于是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抱着猫凑到我身边，我抬手摸了摸那猫，那猫睡得很熟。

我瞧着这只睡梦中的小猫呼吸起伏有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我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左耳，它抖抖耳朵。怡贞也伸手摸了摸它的右耳，它又抖抖耳朵。正当我二人玩性大发地不停骚扰它睡觉时，它很委屈的睁开眼，朝我和怡贞‘喵’的叫一声，既像撒娇，又像埋怨。

“主子，您瞧啊！这猫的双眸的颜色是六界中常见的橙黄色的，这毛色却是六界中极为珍贵的墨色且极为纯正。虽说这猫还是只刚满月的小奶猫，可您瞧这猫体形圆胖、四肢粗短发达、毛短而密、头大脸圆、憨态可掬。奴婢方才问了太傅，太傅说这种猫性子是极为温柔平静、对人友善的，且极易饲养。要不，主子您就把这猫留下吧！”

我温柔地抚摸着猫，静静地稍加思索了片刻便已经知道太阴星君此次送猫给我的真正意义，无非是想要告诉我如今你的爪子尚未锋利就不宜锋芒毕露，现在我毕竟实力薄弱若是现下要同义和硬拼的话无异于是螳臂当车（jū）、蚍蜉撼树。

我在思考了片刻后随即朝怡贞伸出手想从她怀里把猫抱过来，顺便吩咐怡贞了一句：“本宫也觉得这猫不错，罢了！这猫和狗就都留下来吧！把猫递给本宫！你们几个去找些奶来，一会儿把奶和那只小狗都直接送到本宫的房里便是了。本宫要一会儿带着这猫和狗回玉山，现在本宫独自抱着猫进去便是。本宫觉得这养猫、养狗嘛！也没什么不好的，正好本宫也觉得最近这日子过得太累了，现在本宫也想放松下心情，暂时卸下自己身上的所背着的一切来。”

“诺！那主子您抱着猫可要小心些才好，奴婢这就去找诺清她们几个约着颂芝、华依一起出去闲逛放松下心情！奴婢一会儿去和铭秋说上一声奴婢几人从今个儿起就不回来住了，按您之前的意思住到撷（xié）芳宫去。”

“嗯！这样也好，你替本宫告诉颂芝、华依一声儿，让她二人放心，这个案子本宫作为旁审虽说不能够干预正常的审问，让她们在公堂上尽管陈述事实就是了，你们也不要担心有人会借此机会给你们在公堂之上用大刑，本宫手中自有能够保得住你们几个人性命的东西。有些个涉及玉山机密的事儿，你们回答的时候尽量回避，实在不行的话本宫会出面解释的。不会让狄渊他们过于为难你们。”

“诺！奴婢们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