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百锦绸

“裁缝凌，进宫前，咱家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一下，进宫碰到的都是贵人，该看的不该看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要有个数，这高墙之内，有一步登天的，也有埋尸在此的。”

“晓得的，公公。”进了皇宫，称呼自然有变化。“公公。这是孝敬您的，一路辛苦，喝杯茶。”菱花从袖口拿着两张银票，偷偷塞进公公手里。

“这是怎么话讲的，懂事的自然有前途。”公公也不推诿，一转手腕，银票就换了主。

钱能通神鬼，菱花自是知晓。

一路，菱花看着自己的脚尖和前面微微抖动的衣摆。

血流越来越慢，冷，很冷。

红墙之下，不时有巡逻的侍卫走过。

青砖路上，反出暗影。

“前面就到了，咱家就不进去了，裁缝凌，步步高升。”公公一退身，让出一条路来。

菱花点头，沿着小路往前走，一个粉色纱帘的凉亭中，隐约的身影。

“民女菱花，拜娘娘万福。”菱花在亭外跪拜。

里面没有动静。

一滴汗水砸在石砖上，很快就不见了。

双膝开始发麻，才有有一个宫女厉声喝到“大胆菱花，你可知罪？”

“民女不知。”再次将身子伏的更低了。

“好一个裁缝凌，好一个菱花。”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出来，跟着凉亭中的身影从里面走出。

黄服，皇后。

“抬起头来。”

菱花抬头，不抬眼，直视则不敬，问头的大罪。

“不错，不错。”不知皇后是称赞菱花的相貌还是手艺。

“听说贤贵妃的衣服是你做的？”

影子遮挡住阳光，更显阴冷了些。

“回皇后娘娘，确实是民女做的，手艺不精。”

“我看倒是不错，不如，你也给我做一件？”

“民女惶恐。”

“怎么，不愿？”声音不大，里面的寒气却不容忽视。

“民女不敢，能为皇后娘娘制衣，是民女修来的福气。”

半晌没有应答，等到菱花以为上方的人已经离开时，皇后的声音才传来，“福气？菱花姑娘的福气，在后面呢。”

量好了尺寸，菱花想要出宫，皇后娘娘端着一杯茶，悠悠说道，“路途辛苦，就留下来吧。之春，就取那匹百锦绸吧。我疲乏了，别打扰我了。”

百锦绸，世间独一匹，能织出百锦绸的人，已经不在了。至少，消息就是这样的。线，是金线银丝，当真是奢靡。

皇宫之中，不时有一些沉重的脚步声经过。

剪刀是最锋利的，思量片刻，菱花将头发盘在脑后。

三日，衣服已见雏形。

“菱花姑娘，皇后娘娘宣。”之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带上衣服吧。”

见菱花空手出来，之春没有感情的吩咐一句。

端着托盘，殿中除了皇后娘娘，还坐了一个人。

明黄色的龙袍。

“菱花姑娘的手艺可是比御衣坊还要出色呢，人也长的漂亮。”

上方打量的眼神，越发满意了，“这后宫之中，只有皇后深得朕心啊。”

菱花被人带了下去，享受着不该一个裁缝应该享受的待遇。

“皇后何苦让那下贱的裁缝入宫，平白的分了您的恩宠。”之春愤愤不平。

“你懂什么。”皇后闭着眼睛，享受着之春在肩上的按捏，“她不是给贤贵妃做了衣服么？这么喜欢巴结宫里，那就让她进来。”

“之春，你以为这世间，什么才是最大的惩罚？那就是，后宫容颜空衰去，但无一人可相依，这后宫啊，就是最冷的地方了，看似恩宠，其实无心，看似富贵，其实，都是腐朽。”

皇帝没有想到，皇后也没有想到。

夜，宫大火。

老太监刘公公一脸担忧，说是不祥，不如将那人逐出宫去，免得死在宫里，污了皇家圣地。

容貌不在，皇帝扫了兴，懒得理会接下来的处理，就随便交给了身边的刘公公。

可惜了，被逐出宫的菱花，烧了脸，伤了手。

菱花被抬回来的时候，面目全非。

不知是不是痛觉没那么明显，菱花是挂着笑的。

秋天的风，不似夏日的温暖温柔，反而多了一些刺痛。

“何苦？”苏小二看着躺着的缠着厚厚纱布的菱花。

“皮囊有什么用。没了也少了烦恼。”

“可惜了，以后不能给你做衣服了。”

这样的事，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浪花，不过被暗暗传了几日。

传来传去啊，就成了菱花巴结进宫不成，老天看不上眼，所以才有了那场莫名其妙的火，烧了伤了，活该，咎由自取。

这个京城，太繁华了，住了那么多人，每天要发生那么多的事，大家忙碌着讨论新的趣闻。

世界上啊，最凉薄不过人心，哪怕菱花一向宽厚待人，哪怕她多有善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的遗忘。

因为，人，同情弱者，但是见不得自己身边的人，真的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