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雪崩（1）

刚才余歌和竹枝郎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之时，竹枝郎那脑子转不过几个弯的家伙显然苦于思考答案，忽略了周边的气息。

余歌则对那一抹气息十分敏感。她不断向竹枝郎提出质疑来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到那抹气息足够近的时候。

不知为何，对于有关师尊的一切，她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不知疲倦地在心中描绘，直到永远无法从记忆中抹除。很多时候，这种“坏习惯”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其实她也知道，无论是太在乎一件事，还是太在乎一个人……总之，太在乎一样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几乎预示着患得患失的心境、无休无止的折磨，以及越来越脆弱的心灵。

最坚强的，永远都是那些天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家伙。

他们看似事事上心、八面玲珑，实则内心毫无牵挂。活得一身轻松，自然坦荡潇洒，无惧风雨，无惧得失。

余歌恍然间又想到，曾经她就是那样的一种人。穿越书中第二次捡回一条命，那不得潇潇洒洒、自由自在地活着？大不了隐居乡野、回家种田，不掺和这些破事。

可是现在，分明怎么看怎么都回不去了。

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以身涉险，一次又一次地险些丧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次深受重伤，下一次可能就饮恨西北；这一次侥幸逃脱，下一次可能就死无全尸。

双湖城除魔、仙盟大会、金兰城瘟疫……现在回想起来，哪一次不是险险捡回一条命？身为小炮灰的自己，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刀尖上行走。

就这样，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好了伤疤忘了疼，傻乎乎地相信自己一定能笑到最后，一定能完成“保护师尊”这个几乎在与全世界对抗的任务。

呵，哪来的自信。

余歌内心苦笑不已——

你作为一个天赋不高、修为不强、运气也不行的小炮灰，哪来的自信。

这次对上竹枝郎，她也是差一点就被迫饮下天魔血受制于人，差一点陷入深渊、万劫不复。毕竟，被血蛊控制之后，就永远别想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存在，最多只是一个有着人类外壳的牵线木偶。

在余歌心里，这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甚至生不如死。

此等困境，尚且需要师尊拯救，更何谈保护师尊？

更何况，自己那些所谓“保护师尊”的举动，师尊永远都不可能理解。什么“安全度”“黑化值”……只是系统的数据罢了。在这个世界里，都是无形到不能再无形的东西。

想到这里，余歌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慌乱惊恐——

自己在沈清秋眼里，从始至终，可能就是一个胡搅蛮缠、莫名其妙、到处惹事、可有可无的孽徒。

一些可能冒犯到师尊的行为，自己每次总能用“完成系统任务”的理由加以自我宽慰，仿佛说说笑笑事情就能过去了。可是……

……可是师尊从来都不知道。

师尊从来都不知道什么任务不任务。

或许、可能、大概……在师尊的眼里，自己一直都是个讨厌的徒弟，都是个巴不得甩开的麻烦。

想到这里，好多细节就都能对上了。有时候，建立在“傲娇九妹”基础上被美化的东西，其实……大概是厌弃，是嫌恶，是不耐烦吧。

心中一直隐隐忧心的猜测，终于还是被残忍地抹去尘灰、摆上台面。余歌再怎么闭上双眼、捂住耳朵，自欺欺人地不想去看、不想去听，都是徒劳。

眼前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泪水蓄满了眼眶。

一滴、两滴……随后，眼泪如骤雨般疯狂撒落，怎么止都止不住。

少女惊慌失措地用手捂住眼睛，她明明不想哭的，太矫情、太丢人，明明自己才是那个一直添麻烦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装可怜？

不行，不可以……快停下！泪水为什么止不住……

感受着泪水一滴又一滴划过脸颊、毫不留情地落下，她几乎要绝望了。

这时，悬在腰侧的澄心剑突然躁动起来，嗡鸣不止，似乎是想要挣脱束缚一般。

余歌手忙脚乱地拿起剑，摸着剑鞘的左手不住颤抖，右手握住剑柄，稍稍往外抽出——

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白芒，紧接着，在澄心剑的震颤下，裂痕不住地从剑身最底端开始蔓延。

余歌在一片泪意模糊中艰难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抽出更多剑身，只见裂纹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拼命向剑尖处扩散……

林修筠（惊慌失措）不、不要！

沈清秋正在房间四处探查方才那不速之客所遗留的痕迹，却猛然被少女的惊呼声吓了一跳，顿时转过身去——

却只见身着残破灰袍的少女跪在地上，捧着那一截截断掉的金属碎片，哭得撕心裂肺。

本章完